几十个羯人在密林中一脚高一脚低,一直逃到天亮才敢稍微停下。
有羯人向树林外张望,没有看见伏兵,心中大喜,叫道:“我们很快就能回到邺城了。”
其余羯人欢喜地笑,终于可以回到安全的邺城了。有羯人开始在树林中寻找野果蘑菇之类,只是时节不对,树林中没有一颗的野果,只寻了些野菜野草,又没有锅炉,只能就这么生吃了。
有羯人大口吃着野草,满嘴都是绿色的草汁,道:“大家坚持一下,等回到了邺城就有吃有喝了。”一群羯人用力点头,邺城腌制了不少两脚羊肉,绝对是吃得满嘴冒油,此刻吃些野草野菜也就当做减肥了。
石勒吃着野草,心中充满了杀气,该死地王八蛋,凭什么他就要吃着野草!他是石勒!是羯人中最出现的人,是一口气攻占了无数汉人城池,杀了无数汉人,吃了无数两脚羊的石勒!一群两脚羊凭什么杀了他的众多手下?石勒愤怒极了,一股比愤怒更加强烈的感情在他的心中徘徊,他却不敢去正视。
一群羯人一边吃着野草野菜,一边谈论着到达邺城后的美好生活。落在后面张宾终于艰难地赶到了,他看了一眼石勒,道:“将军万万不可回邺城!”
树林中几十个羯人一齐看着张宾,有羯人不满地道:“为什么不回邺城?你以为这野草野菜很容易吃吗?”有羯人抹着嘴角碧绿的草汁,恶狠狠地盯着张宾,若是张宾不能说出一个理由,那就吃了这只两脚羊。
石勒却心中一动,问道:“为何?”
张宾喘着气,找了一个地方坐下,道:“胡问静御驾亲征一事显然是个陷阱,故意引(诱)我军离开坚固的邺城城墙而寻找了野战,乘机灭了大军精锐于一役。”
石勒缓缓点头,汉人狡诈无比,竟然用皇帝直接设圈套,他如此淳朴善良怎么可能想得到?
张宾继续道:“胡问静亲自做诱饵设下圈套,定然不容有失,定然是处处都安排了接应。”
石勒听懂了,这所谓的“接应”其实是伏兵!回凉能够埋伏在路边截住他们,其余汉人将领为什么就不能同样埋伏在路边拦截他们?
他阴沉着脸,厉声道:“不错,胡问静这次设下了埋伏,不仅仅要杀了我石勒,还要夺回邺城,解邯郸之围。”
张宾点头,石勒果然是个聪明人,立刻就看破了胡问静的阴谋。他道:“若是老夫所料不错,此刻邺城只怕已经落在了胡问静的手中。”邺城此刻还有几千羯人把守,胡问静定然会全力进攻邺城,邺城必破,回邺城只是再次落入了胡问静的陷阱而已。
石勒点头,若是他也会乘着敌人的主力离开了城池后乘机反攻城池,这邺城是必然已经被汉人夺了回去了。想到繁华又坚固的邺城竟然被汉人夺了回去,石勒心疼极了。
张宾道:“以老夫之见,将军不如绕过邺城和邯郸,径直回到巨鹿,召集士卒东山再起。”
石勒慢慢地点头,刘曜的万余骑兵损失同样很大,这邯郸的匈奴人大军只怕也完蛋了,邯郸同样不可停留,胡问静一定会继续进攻邯郸的。想到胡问静,石勒心中那股不敢承认和面对的强烈感情疯狂地涌了上来,他只觉恐惧的无法呼吸,瞬间手脚冰凉。他惧怕胡问静,听见名字就感到颤抖。正面击溃,不,是屠杀了五万羯人和一万匈奴骑兵,这强大的战斗力让石勒心中的恐惧到了极点。
恐惧之下,石勒鼓气全身的力气厉声道:“好,我们休息一下,然后绕过邺城和邯郸去巨鹿。”
石勒嘴里这么说,心里想的却不是巨鹿。巨鹿很有可能落在了刘曜的手中,他带着几十人回到巨鹿谁知道会不会被刘曜砍了?他必须与侄子石虎汇合。
一群羯人惊恐地听着石勒和张宾的谈话,只觉嘴里苦苦的草汁更加得苦了,有羯人大骂:“该死的汉人!”竟然不能回邺城,那岂不是还要继续吃草?
另一个羯人嘴里吐着绿色的草汁,心里对汉人的痛恨无法言喻,不杀光了汉人此生绝不罢休。
……
冀州。
一支羯人杀入扶柳城,城内百姓嚎哭奔逃。
石虎哈哈大笑:“杀光汉人!抢光他们的财物!”街上有羯人肩上扛着汉人女子经过,汉人女子拼命地哭喊,却没人理会。几个羯人衣衫上都是鲜血,笑着把玩一把银两。一个羯人骂骂咧咧地走着,怀里胡乱地塞着一些金银,肩上有几件花花绿绿的绸缎衣衫,他原本是想去抢个汉人贵女的,没想到那贵女撞墙自尽了,反倒弄污了他的衣衫,真是晦气。
两三千汉人被驱赶到了城内一处空地上,数百羯人围着他们,厉声呵斥着:“快挖!快挖!”
两三千个汉人没有工具,就有手指在地上挖着,有人低声道:“胡人想要坑杀我们!大家豁出去与胡人拼了!”
周围的汉人有人看了一眼羯人手中锋利的刀剑,怎么都不敢。有汉人不屑地道:“胡人为什么要坑杀我们?胡人只是叫我们挖坑,你不要胡说八道,散布谣言蛊惑人心!”有汉人对胡人充满了畏惧,怎么都不敢面对被坑杀的未来,大声附和着:“胡人绝不会坑杀我们的,你胡说!胡人都是善良的人,只要我们好好的对待胡人,胡人绝不会难为我们的。”又是一个汉人点头附和:“胡人打下了城池做老爷,也要我们缴纳赋税的,杀了我们对胡人有什么好处?谁给胡人种地?难道胡人自己种地吗?”一群百姓对胡人会坑杀他们半信半疑,但嘴里谁都说着反对和不信的言语,谁信谁就要与那人一齐反抗胡人,下场一定是死路一条,绝不可以参与进去。
那想要反抗的汉人愤怒地看着周围的汉人,只觉这群人怎么如此脑残,他低声道:“若是再不动手,我们所有人都要死!若是我们拼一下,还能有人逃出去。”
周围的人看看胡人手里的刀剑,想着若是逃跑自己可能会被砍死,丝毫鼓不起勇气拼一下。有人低声警告那想要反抗的汉人,道:“你休要连累了我们!再敢胡说休怪我向胡人告发你!”其余汉人听到“连累”二字心中立刻就发毛了,唯恐那些胡人以为他们也想反抗,纷纷呵斥:“胡人怎么会杀我们?你再胡说八道就告发你!”
有汉人心中灵光一闪,猛然站了起来,指着那想要反抗的汉人大声地道:“胡人老爷,这个贼子想要杀胡人!”其余汉人后悔极了,怎么就慢了一步?急忙纷纷指控道:“就是他!就是他!他想要杀胡人!真是个大逆不道的东西!不当人子!”
那想要反抗的汉人惊愕地看着周围的人:“你们……你们!”
周围的汉人带着得意和鄙夷看着那个想要反抗的汉人,与其冒险反抗胡人而被杀掉,不如告发他人获得胡人的认同,成为胡人的一分子来得容易和可靠。有汉人指着那想要反抗的汉人理直气壮地叫着:“就是这个人!我听见他说要杀胡人了!快抓住他!”
那想要反抗的汉人转身想要逃跑,却被几个汉人死死地按住:“胡人老爷,这个大逆不道之人被我们抓住了!我们一直都是胡人老爷一边的。”
那想要反抗的汉人奋力挣扎,但其余汉人抓得他死死地,他愤怒地道:“你们会后悔的!胡人一定会杀光了你们!”其余汉人一点都不信,他们都缴纳了投名状了,胡人怎么会杀了他们?
几个羯人走到了那想要反抗的汉人身边,二话不说,直接将那想要反抗的汉人杀了,然后看了其余汉人一眼,其余汉人谄媚地笑着,那些羯人恶狠狠地呵斥:“还不快挖坑!”
那几个汉人欢喜地点头:“胡人老爷与我说话了!”“小人一定努力干活!”
一群汉人奋力地挖土,一边呵斥着周围其余汉人:“动作快点,不要偷懒!误了胡人老爷的大事你担当得起吗?”
其余汉人心中对这几个汉人鄙夷极了:“汉奸!”脸上却微笑着:“是,是,我们一定加快速度。”
两三千人奋力地挖坑,哪怕手指都流血了也不敢停止。
数百个羯人嘻嘻哈哈地看着,有羯人看了一眼大坑的深度,笑道:“够了!全部都跪下。”
几个汉奸带头呵斥着:“都跪下,没听见胡人老爷叫你们跪下吗?”
两三千汉人乱七八糟的围着大坑跪下,几十个羯人走到了汉人的身后,那些汉人急忙低头看着地面,一声不吭敢出。
“噗!”几十个汉人被羯人砍杀,鲜血四溅,然后被羯人踢入了坑中。
其余两三千汉人大惊失色,好些人惊恐地哭喊,几个汉奸呵斥着:“哭什么!胡人老爷杀他们是因为他们没有认真跪下。知道怎么跪拜吗?那是有标准的!膝盖要并拢,手要放在头顶两边一指位置,额头要贴地,不能多不能少,只能贴一个碗底的位置!懂吗!这是礼!华夏礼仪之邦,你们一点礼都不懂吗?都好好地跪下!”
两三千汉人中有人慌乱地开始调整姿势,不住地问周围的人:“我这个姿势对吗?我的手的位置对吗?这是一指宽吗?”
有人惊恐的看着那几十个羯人又到了汉人的身后,随手斩杀了汉人,心中发寒,厉声叫道:“胡人要杀光我们!胡人真的要杀光我们!大家快逃啊!”他不管别人如何想,猛然起身逃向远处。十几个汉人跟着他逃跑,其余汉人却依然跪着,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逃跑的十几个汉人,眼睁睁的看着四周的胡人截住他们,将他们乱刀砍杀。
一个汉人冷笑着:“蠢货!我就知道谁跑谁第一个死。”老老实实地跪着还有一条生路,敢反抗的肯定马上就死了。
其余汉人也是这么想,哪怕跪着也会被杀,至少还能多活一会,为什么要现在就死。
那几十个羯人慢悠悠地杀着汉人,有汉人浑身发抖,汗水从额头滴落了泥土之中,却不敢稍有动作,他跪得很标准,还充满了诚意,那些胡人一定会看出他跪得与众不同,一定会放过他的。
“噗!”那个汉人挨了一刀,剧痛传来,然后又挨了一脚,被踢入了大坑之中。
跪在他身边的汉人的脸上被溅了血,他感受着鲜血的温度,魂飞魄散,一动不敢动,他真的是诚心下跪的,胡人老爷不会杀他的。
“噗!”那个汉人被砍杀,跌落到了大坑之中。
一个汉人男子早就确定这些胡人想要杀光他们,他期盼着看着四周的人,只有十几个人逃跑一定会被羯人砍杀,只有两三千人一齐逃走才会有生路,区区几百个羯人不可能杀光他们所有人,那时候他就能用其他人的尸体和性命做掩护躲过胡人的砍杀了。那汉人男子焦急地看着其余人,眼看羯人就要杀到他的面前了,为什么其余汉人还不逃跑?为什么还没有人站出来鼓动所有人逃跑?这群人都是蠢货吗?
那汉人男子从来没有想过要带头逃跑,枪打出头鸟,带头做事一定会被人盯上,他只想躲在暗处享受好处,绝不会傻乎乎地做个出头鸟,带头逃跑的人一定会被胡人盯上而砍死,他没有蠢到为了那两三千懦弱的汉人而牺牲自己。他紧张又焦躁地看着四周的人,为什么还没有人站出来带头逃走?为什么!
那几十个羯人已经走到了那男子的背后,那男子心中充满了愤怒,为什么其余人还不开始逃跑?他全身聚集了所有的力量,就等有人逃跑或者发生了什么意外,那他就能立刻……
“噗!”那男子的脖颈挨了一刀,血流如注,身体情不自禁地倒下,在生命的最后一秒他还在痛恨,为什么没人带头逃跑?他明明可以活下去的!
两三千汉人已经有半数被杀,现场的汉人哭声震天,却没人敢逃,两三千人的时候都不逃,现在还怎么逃?众人声嘶力竭地哭泣,只恨为什么胡人不讲道理,他们已经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跪下了,为什么还要杀了他们?
几个汉奸大声地道:“都老实跪好!胡人老爷只是杀了那些不诚心的人,我们只要对胡人老爷诚心诚意,我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砍人也是力气活,负责砍人的羯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那些汉奸大声地叫着:“看见了没有,每个胡人老爷只杀几个人而已,然后就不杀了,其余人都能活下去!”排在后面的汉人跪得更加恭敬了,排在前面的汉人放声大哭,却被后面的汉人呵斥:“哭什么,不要惹恼了胡人老爷,这么大个人一点都不懂得做人不懂得道理,若是惹恼了胡人老爷多砍几个人,这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几个羯人摸着手臂,只觉累极了,有羯人后悔极了,道:“早知道应该在河边杀的,一脚踢到河里就好。”河水自然会将尸体送到远方,既不用挖坑也不用掩埋。
其余羯人也后悔,那些汉人太懒了,挖坑太浅,深度都没到膝盖,躺平埋尸体没问题,活埋坑杀就绝对做不到了,只能一一砍杀了。
有羯人道:“大家一起上,不然要杀到什么时候?”几百个羯人点头,剩下千余汉人而已,一人砍个六七个也就差不多了。
几百个羯人一齐上前,几个汉奸大声地道:“看,胡人老爷已经不动手了,我们只要听胡人老爷的言语就会活下来,大家伙快点感谢胡人老爷的仁慈。”
一个汉奸转头对着胡人谄媚地微笑:“胡人老爷,我说得可对?”
“噗!”那个汉奸脖颈上挨了一刀,鲜血四溅。他睁大了眼睛,愤怒不甘委屈无比地倒下。
另一个汉奸反应极快:“杀得好!胡人老爷没叫你回头你敢回头,你胆子肥了,你知道……”
“噗!”那个汉奸同样倒在了血泊之中。
四周哭声大震,却没人敢逃,两三千人尽数被砍杀在小小的浅浅的由这两三千人亲手挖的埋骨坑中。
石虎看着汉人毫无反抗地被杀,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汉人就是这么懦弱,所有的田地房屋金银财帛就该落在勇敢的羯人的手中。他大声地道:“草原的雄鹰们,这是属于我们的天下!”
无数羯人大声地欢呼:“这是属于我们的天下!”
石虎傲然看着四周,取了扶柳城就能进逼冀州的治所信都城,只要取下了信都,整个冀州谁敢不服?
豪情壮志充塞了石虎的心,叔叔石勒已经占领了邺城,只要他能够占领信都就能与叔叔南北呼应,刘曜等人还能猖狂到什么时候?
石虎厉声道:“来人,取羊肉来,我要好好的庆祝!”附近的亲信大声应着,随手拔刀砍了一个汉人,取了他的血肉开始烧烤。
石虎闻着肉香,心里更加的喜悦,只要跟着叔叔石勒就能建功立业称霸天下!
数骑从城外疾驰而入,见了石虎,低声道:“石勒在邺城大败,五万人全军覆没!”
石虎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
冀州中丘城。
一群羯人鄙夷地看着一群匈奴人:“一定是你们不敢作战,不然石勒怎么会输了?”“石勒勇猛无敌,汉人怎么可能打得过石勒?”
一群匈奴人鄙夷地嘲笑:“石勒算老几?五万人全军覆没也就罢了,结果我匈奴人去救他,连累我们匈奴人也败了,都怪石勒这个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