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话站起来说。”单九很不喜欢跪来跪去的,眼神示意弯月去将她扶起来。
然而这百里夫人软得像水一般,跪在地上就是不起身。她哀哀戚戚地仰望着单九,坚持道:“这桩事儿,只有剑尊您能解决。”
“我夫君乃出窍初期,门中也不乏出窍期的修士。”不等单九拒绝,她连忙磕头,“即便请了赤岭门的高人回来,他们均拿那个女鬼没辙。可见女鬼道行很深,非出窍期以上修为的修士亲自去,根本就除不掉这些腌臜东西。剑尊大人,奴家实在没法子想,求您出手救救我儿吧……”
她不愿起身,单九也不能强行拖她。叹了口气,她只能道:“这桩事,本尊听宗门安排。”
“贵宗门请剑尊出手,大人便会出手相救么?”
“自然,”单九点头,“若宗门另有安排,本尊也没有办法。”
两人一站一跪,单九清澈的双眸平静无波,没有一丝动容的模样。百里夫人于是擦了擦眼泪,她素来很会察言观色,知单九不会为她破例。顿时不敢太过纠缠,只能悻悻起身。
夜幕深沉,下了一天的恩泽雨已经停了。门外漫天星辰,草木散发着清冽的清香。
“夫人还是先行回去歇息吧,至多后日,掌门定然会有妥善安排。”
丢下这一句,单九看了一眼弯月。转身拎起一旁冷眼打量百里夫人的小孩儿回卧房。小孩儿四肢垂着也不挣扎,进了屋才收回目光。
弯月立即上前。他在外人面前还是很会装样子,抬手做出送客的姿态。
百里夫人捂着胸口抽泣,见无人挽留,只能垂眸耷眼地离开了。
小孩儿抱着胖胖的胳膊歪眼看向反应不同寻常的单九,心中有些奇怪。依照这女人多管闲事的性子,不该对那可怜女人这般冷酷才是。回想那女人的做派,虽然略显娇柔,却也没有太多违和之处。至少面上看,那就是一个可怜女人罢了。难道单九也看出那女人气息古怪?
四目交接,单九扬了扬眉。
魔主大人心里倏地一动,忙仰脸冲她笑了笑。
单九难得没有追着他调侃,垂眸沉思了片刻,一屁股坐到窗边的书桌后面。桌上摆了一些书籍和笔墨纸砚。不过看样子好像很久没用过。单九端坐在书桌前,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朱砂和黄纸。
“师父你这是要画符?”还没听说过瑶光剑尊会画符,魔主大人难得惊讶,“你不是没答应么?”
单九铺上黄纸,取了一支笔便凝神画起来:“答不答应,跟我画符有何关系?”
魔主大人眨了眨眼睛,眉头蹙起来。
两人目光相交,对上单九一双清澈潋滟的眼睛,他觉得这女人真的很怪异。真的很怪异,那姓百里的女人身上分明就有问题,她根本就看出来。那为何愿意趟这趟浑水?难道就因为那女人求她救孩子?百里家族在大陆的西南边,那一家子能不远千里求到天衍宗,显然问题不容小觑。活了五百多年的人了,居然还没学会明哲保身?她就是烂好心!
上上次在凡间世也是,上次进阶也是,仿佛她的心境就是明澈无垢,纯粹而良善。
事实上,这些日子单九进阶,魔主大人也没闲着。他既然决定留在她身边,当然会打听清楚单九的情况。单九的事情也不难查,因为有华裳裳在,几十年前单九的生平便被扒得一清二楚。别看单九如今这般强悍,当初也是四肢骨骼粉碎半死不活的。
听说她命中带煞,出生之时,家族就遭人灭门。刑克父母亲族,单家自打她出事便死的一个不剩。年幼之时便一个人在外乞讨,与野狗抢食,在市井中挣扎。勉强活到十几岁,才在重病之时被路过的天衍宗前掌门遇上,带回宗门。小小年纪看尽世态炎凉,吃尽人间疾苦。在得知这些之后,周辑对单九就莫名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难描述,单九的经历和过去,某种意义上就像是另一个他自己。
然而作为天生神胎,周辑在幼年的苦难中早早地放弃了与人为善。从神胎堕落成魔。虽说是神是魔他并不在意,但幼年时候弃善从恶的挣扎,拿起屠刀shā • rén,仿佛成了他懦弱的污点。
心里骤然涌上一股恼怒,他一把抓住单九画符的手。
单九一愣,无语地看着他。
魔主大人却没有松手,反而凑过来,仰着小脸缓缓地笑了:“师父就没有讨厌的人么?”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单九不懂他的话题是怎么从画符突然就转到她讨厌的人上。笔尖刺向前方,手下的这张符已经毁了,她干脆停笔:“为何这么问?”
“总觉得师父心里什么都不在意呢。”小孩儿笑得可爱,“可是爹说过,世人都有爱恨,师父没有吗?”
“有啊。”单九扯掉他的爪子,重新取来一张黄纸铺上。
小孩儿正色:“是谁?华裳裳?沈蕴之?”
单九奇怪地看着这孩子,提笔蘸朱砂:“你知道这个干什么?”
手下引雷符一气呵成,她头也不抬:“难道你还想长大了替为师出气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