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床上跳下来就要往外跑,惊得燕儿一个倒吸气,赶紧拉住她说:“我的小姐诶,奴婢让人去二门上看看,您先把衣服穿好,到底什么事把您急成这样,晚个一时半会的还能天塌了不成?”
苏媚匆忙披上外裳,来不及多说,一掀帘子冲了出去。
月色未尽,晨光微熹,苏媚轻盈的身姿从抄手游廊穿行而过,浅金色曳地罗裙在风中飞扬,好似一道灿烂的阳光,倏地划破黑暗的天际。
没理会下人诧异的目光,她毫不犹豫拉开垂花门,径直走进外院。
后面追赶的燕儿暗叫不好,小姐这般披头散发跑到外院,饶是好脾气的大夫人也要责骂一顿。而且小姐刚和尚书府定了亲,那徐家规矩大,可别因此对小姐心生不满!
她不认识似地望着苏媚的背影,搞不懂一向进退有度,注重仪容的小姐怎么突然变了性儿?
几个起早的洒扫小厮好奇地看过来。
燕儿狠狠剐了他们一眼,吓得他们立即低下头避到一旁。
苏媚一路跑到大门口,恰看到父亲正准备上轿。
此时东方天空蒙蒙发亮,几缕阳光撒下,勾勒出父亲瘦削的身影。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吃惊地望着她,面色有几分不悦,然眼中更多的是关切。
显然,相较女儿的失仪,他更在乎女儿为何如此。
他背着手,似是等待女儿的解释。
仍旧是记忆中清癯的面容,苏媚的心脏一阵阵抽搐,心里哪个地方裂开了,苦楚和思念一股脑涌了出来。
眼前升起一团白雾,泪水不停地流下,她狠狠抹掉眼泪,却没用,总有新的泪水与她作对。
苏媚一下子扑进父亲的怀里,紧紧抱着他喊了声,“爹爹!”
父亲的身姿带着文人特有的松竹般昂然风骨,并不伟岸,却十分挺拔,依偎在父亲怀中,她又感到久违的安心与依靠。
直到此时,苏媚方有了重生的确切实感。
苏尚清不知所措地张着胳膊,自七八岁之后,女儿很少与他再有亲昵的举动,顶多拉着胳膊撒撒娇,这样的拥抱……他还真有点不适应!
他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没推开女儿,笨拙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安抚似地说:“爹爹赶着上朝,不十分重要的事,等爹爹回来再说可好?”
这一句将苏媚的思绪拉了回来,忙哽咽着叮嘱道:“爹爹,若是皇上叫你入阁,你千万不要拒绝!”
苏尚清再次愕然。
的确有风声说皇上属意他入阁,他是两榜进士出身,在礼部侍郎的位置上兢兢业业七八年,差事从未出过差错,论学识,论资历,他是够格的。
然他曾兼任詹事府少詹士,与废太子萧显关系不错,如今萧显早死了,但承顺帝对他们这些所谓的“太子旧人”仍没放松警惕。
说不定皇上是用入阁变相试探他,此时理应低调行事,婉拒皇上的任命才是上策。
他从未对家人提起此事,女儿一个闺阁姑娘怎么知道的?为什么劝他入阁?
苏尚清满腹的疑问,但不能在大门口抓着女儿追问,便道:“我心里有数,朝堂上的事无须担心,一切都有爹爹,你只管操心衣服首饰就好。赶紧回去,省得你母亲唠叨你。”
苏媚一听就知道父亲没将她的话当回事,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差点急出来,揪着父亲的衣袖高声喊道:“爹爹你务必要听我的!哪怕你说得再好听也是拂了皇上的面子,皇上心里能舒坦吗?定会找咱家的麻烦!”
因幼时随祖母生活在南边,口音自然带了吴语的软糯柔美,哪怕苏媚的语气已是含着埋怨恼火,听起来也像是小女孩的娇嗔。
苏尚清却听得头皮一麻,低声喝道:“住口,朝堂之事不可胡言,皇上更不是你我可议论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为人臣者只管坦然接受即可。”
再看看天色已是比平时晚了不少,便点头敷衍道:“为父晓得你的担忧,时辰不早了,我再不走就要误了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