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恩·兰斯塔从没踏出过城堡一步。
他通读每一本藏书,数得出每一件珍宝的来历,叫得上每一个仆人的名字,甚至悉知这座城堡里每一块砖的纹理。他是兰斯塔家这一代的独生子,魔族王室最后一位继承人,奥尔尼亚城最优秀的占卜师。
自从他的曾祖父彻底失去了国王对各地的治理权,兰斯塔家渐渐成为纯粹的魔族象征:漆黑的长发,暗紫色的眼睛,穿着样式繁复的华服,在城堡中供人朝拜。然而为防止国王再次夺权,反叛者们轮流看守城堡,在周围设下禁锢王室的咒语,王室自由出入城堡的权利被剥夺了。
梅恩的脸色因为长久不见阳光而苍白,皮肤下的静脉泛着病态的绿色,活像从他颈项上生长出的爬藤。
即使如此,他依然是个俊美的青年。
他正捧着一颗水晶球,安稳地睡在天鹅绒垫上,唇边勾起一点弧度,沉浸在他香甜的梦里。在梦里,他看见了奥尔尼亚城的格斗竞赛。
梅恩想找的人在决赛中连赢了几场,最终拿了冠军。
那个魔法师在竞技台上伸着懒腰,似乎没消耗太多体力,浅金色的发丝被风吹起。裁判宣布胜利之后,魔法师看着自己身边黑发红眸的青年,温柔和愉快都写在笑容里了,笑容让他漂亮的脸更加柔和动人。
但渐渐地,画面回到了这座关了梅恩二十几年的城堡。
“醒了吗?”
瑞欧·卡奈利安,奥尔尼亚城真正的掌权者,正坐在梅恩旁边,抚摸着他的脸颊。
梅恩睁开双眼——其中一只是红色的。他嘴里念着简单的咒语,红色的那只眼睛就恢复成了紫色。每当梅恩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瑞欧就和他交换一只眼睛的视力,让他看得到自己遇见的人事物。
“喜欢竞技赛吗?”
“嗯。”
“如果我能破解城堡里所有禁锢王室的咒术,就能放你出去了。”
“那很难吧。”梅恩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心不在焉,“如果能破解的话,我就不需要你的视力了。”
“再难的事也会有办法。”
瑞欧抱着他,轻抚他柔软的黑发,亲吻他的额头、脸颊,然后是嘴唇。
梅恩熟练地回应着,直到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但他其实不明白这件事的含义。如果这是爱情,为什么瑞欧从来不说爱他?
在手指相扣之前,恋人之间总要说点甜言蜜语——书上都是这样写的。
而他也没有对这个霸道又沉默的男人说过“爱”。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总在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自由,自由到不需要依靠对方的施舍,也能看见外面的世界。
他满脑子都是嫉妒和对自由的渴望。
“瑞欧,如果我说,我想在魔族再度掀起战争,你会帮我吗?”
他们抱着对方,脸颊上泛着细密的汗珠。
“为什么?你想夺回王室的权力吗?”
夺权对于懦弱的王室而言,几乎已经是个禁忌的词汇了。瑞欧感觉自己怀里的人颤抖了一下,显然是被说中心事了,却很快否定,“不……我只是想……想找找乐子。”
这个天真的小国王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撒谎也瞒不过他。
“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你想让我怎么做?”
瑞欧对他人的性命漠不关心,梅恩甚至觉得,等他对自己没了兴趣,即使自己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转头看一眼的。
“我需要罗伊的血,我在占卜里看到,他的血是召唤亡灵的关键。我需要很多血,最好是新鲜的动脉血……反正只要他还留着最后一口气,你就能治好他,对吧?”
他说得急促,渴望对方点头应允,完全不明白自己在说多么血腥的事情。
瑞欧淡淡地答道:“嗯,只要他还活着,我就能治好他。”
“如果我直接问罗伊,他会答应吗?”
“怎么会呢?正常人都不会的。我只能想办法把他绑过来。”他说着这句话,不带丝毫感觉,仿佛他要绑来的对象是一个不会反抗的死物。
梅恩不知道什么才算正常人,“那就听你的吧。”
……
竞赛结束后,获得冠军的艾尔文和沈一在旅店里歇下。
今天是最后一天,对手远远比前几天难对付,好在他们还是赢了。艾尔文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愉快,他仍然满怀心事似的望向窗外。
艾尔文在沈一面前藏不住什么心事,沈一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不对劲:“不开心吗?”
对方沉默着,好像沈一是在自言自语。沈一也习惯了,继续说道:“你想快点到莫伦岛,见见传说中的人鱼,是吗?”
“不是的。那种未知生物的血能不能让人不老不死,和我没有关系。何况那只是个传说而已。”
沈一了然,笑道:“那就是不想太快到达目的地了。”
艾尔文才意识到自己被沈一套话了,冰山一样的脸上浮现出苦恼的神情。
“我们可以走得慢一点。”
沈一试图让他放宽心,但艾尔文似乎不允许自己松懈下来,宁可带着疲惫和苦恼入梦。
在亲人的生与死之间做抉择,整日整夜与迷茫为伴,最终只会伤到自己啊。
沈一看他在梦中终于舒展了眉头,自己才放心睡下。
冠军第二天就能去城堡面见国王,得到国王亲授的预言。
刚踏进城堡,沈一就感应到一个巨大的咒法阵像围栏一样圈住了城堡,连墙面上每一块砖都刻有咒文。一般来说,咒术师死后咒文会消失,这些刻着家族纹章的却不同,它们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即使死后,咒术师缔结的契约也会传给他们的继承人。
“这是专门囚禁王室的法阵,至少要有十几个顶尖咒术师才做得出来……”
当年推翻王权的那些人也太狠了。沈一没敢说出来,毕竟掌权的就是这些心狠手辣的人。
【小哎氟,开“天眼”。】
【好的0w0。】
领路的仆人阵营是中立。
大殿的铁门打开,暗红色的地毯从脚下铺到王座上。国王还是个少年,面色苍白,看上去病恹恹的,出乎沈一的预料。
他的阵营也是中立。沈一稍稍放心了一些。
但阵营中立并不代表他们对魔王的研究没有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