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寂静的夜里,破旧门上的“拆”字颜色殷红得宛如血液,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出了一股瘆人的阴冷。
透着幽暗灯光的窗户内,男人紧皱着眉,冷汗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双鬓滑落,看着像是在做一个令人难受的噩梦。
须臾,他像是挣扎着想要醒过来,粗糙的手背青筋暴起,如同老树一般的手指用力地攥着廉价的床单。
他剧烈地喘息着,终于,他像是达到了某个临界点,猛地睁开了眼睛,弹坐了起来。
男人双眼空洞地盯着虚空,许久之后,他才像是劫后逢生一般,长而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摸出了枕头下面已经用了好久年的二手手机,按亮了屏幕。
才凌晨四点。
他像是被卸去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软在了床上。
这张床也是拥有了二三十年高龄的“老床”了,承受不起他的折腾,发出的“吱呀——”的声音像是老人毫无生机的呻/吟。
睡在他身边的婴儿被这尖锐的声音吵醒,便毫不迟疑地发出了比这更为尖锐的哭声:“呜哇——!!”
男人被她这声音吓了好大一跳,连忙起身低声哄着她,又给她冲泡了一瓶廉价奶粉之后,小婴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勉强止住了哭声。
男人熟练地哄着她,小婴儿不怎么饿,只吃了两口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男人松了口气,重新如同一堆死肉一样瘫在了床上。
他是半夜一点过才睡的觉,明明已经很累了,精神却极度地亢奋。
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刚才梦到的内容。
——那是警局阴冷昏暗的审讯室。
头顶的白炽灯摇摇晃晃,他的双手被冰冷的手铐铐在一起,他坐在逼仄的椅子上,只低着头盯着干净的桌面看。
明明看不到,但他却无比清晰地知道,这里不止是他一个人。
果不其然,青年刑警队长疲倦而有力的声音响了起来:“交代吧陈元基,你要知道你们做的这件事是在犯罪。”
他轻咳了一声,继续说:“你们动的那人不过也就是才二十多岁,出了这事儿你又要人家怎么活呢?”
“要是我没记错,你家里应该还有个几岁的女儿吧,你要是一下子进去好几年,你女儿怎么办?”
不知道为什么,陈元基脑海里瞬间回想起了一个女人的话:“我知道你家里困难,这次你要是进去了,我会照顾你的女儿。”
女人气定神闲,仿佛知道他一定会答应:“你应该知道我能提供给你女儿的生活条件远比你优越得多,我相信你一定会同意的。”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自己沙哑低沉的声音:“是我。”
刑警队长挑了挑眉:“什么?”
陈元基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是我,是我组织的这件事。”
刑警队长曲着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动机?”
他笑了笑,抬头的时候特意带了点市井的痞气:“见色起意。”
“警官,你不是看到了吗,那个男的长的跟个娘们儿一样,细皮嫩肉的,而且还是个瞎子,这不是老天爷给我们哥几个爽爽的机会?”
年轻的刑警队长暴怒:“你tā • mā • de——!”
他笑着继续说:“要怪啊,就只能怪您们这几年扫黄打非弄得太好,我们找不到地方嫖……”
画面再一转,他似乎是已经出狱了,看着像是正准备去学校接女儿的样子。
可是刚走到转角,他的身体就猛地僵住了。
他的宝贝女儿,他巴不得捧在心肝儿上的女儿,被几个男生堵在墙角,想要掀她的裙子。
她哭着摇头:“不要……我爸爸是个英雄,他很厉害的,你们……”
那几个男生肆意地笑着,他甚至看到有人伸出了肮脏的手去摸他女儿的脸:“别吹了,什么英雄啊。”
几个男生笑得停不下来:“谁不知道你爸爸就是个强/奸/犯,而且强/奸的还是个男的!”
强/奸?
他的脑海里一阵钝痛,痛得他蜷缩起了身体:“不……”
他没有、没有碰那个瞎了眼睛的男人。
……
把沈延带回家之后,他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等着陆野把他收拾干净了,把他放在了床上轻轻地抱住了他,他才像是才意识到已经回了家一样,微微抬眸看着陆野。
那双澄澈的柳叶眼里满是令人心惊的空洞,让人很轻易就能想到雨后空明的青山。
陆野心脏钝痛,表面上却半点都看不出来,甚至他还故意带了点儿轻松地笑了笑:“崽儿,还没回过神来呢?”
小孩儿的眼尾慢慢地泛起了红,他下意识地往陆野的怀里拱了拱。
陆野配合着他把他抱紧,倒是没再说话了。
就这样在这寂静的空间里,他感觉到怀里少年浅浅的呼吸声,真的就像是只小兔子,委屈了难过了也不说话,让人看着巴不得把他捧在心尖尖上。
可不就是他的心尖尖吗?
陆野叹了口气。
怀里的小孩儿在他怀里蹭了蹭,陆野垂眸看下去只能看到他衣领上面露出来的一截白得似雪的后颈。
他微微弯了弯腰在上面轻轻地吻了吻,小孩儿的身体猛地颤了颤,然后才声音闷闷地开口:“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