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被李家当成嫁与韩家的筹码后,拈嗅青梅的羞怯与执剑问路的傲然,一并被锁死,锁在那恒古的明月下,也若在一弦一柱找不回的华年里……
可今时今日,在这月下,她又似乎找回了曾经的向往,在这张扬且不真实的小子身上。
她记得自己在月下奏了那么久的琴。
便是因为对现实的无奈,只得在指尖奏出自己的桃花源,来麻木自己……
然此刻张之林的热情,却突然令李不书想起函谷关的那个雨空初晴的光芒中,自己在弹琴时感受到的心慌。
那一阵心慌的鲜艳,不亚于现在张之林带给她的豪情半分。
那时李不书直觉得不对劲,可却找不到原因。
现在再看着不知姓名的自大家伙,心中却是一动。
李不书自己都不敢置信。
会是这家伙?
虽是心里难以置信,但指尖依旧奏出一段悠长细腻的琴声。
原本感到头痛不已的张之林,忽而只觉得群星斗转,移形换位间,再醒来,已置身于一堆乱石中,那乱石里,有一颗石子,闪现着无限的芳华,随即,一阵阵烟霞涌出,一阵阵光影闪现,最后无数的白云拥抱住自己,轻柔的抚摸着自己。
张之林昏昏于这琴声里…
绵绵悠长的琴声灵动至极,正似美姬遗立楼榭之上,开喉而唱。
歌声清丽而柔婉,令那与风缠绵的云痴滞,在一片片袅袅氤氲纷染间,隐约可见曾千波撼城、流云蒸景的天地。
续而,弦声由缓至快,正如清泉落石、玉盘接珠般,催得张之林只觉得清风拂面,睡意顿起。竟便如此的依在李不书的琴声旁酣然入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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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不书此刻已浑然不记自己想做的是什么,此时的李不书只惊讶于自己那浑然天成的演奏——明明是一曲早已失传的唐残谱,今日却竟然无缘由的在指尖自然流露出来,水到渠成。
而这一切只是一种感觉。
这感觉教李不书停下琴来。
可这琴的停顿,却似飞流挂川,九千尺已滑落六千之尺,再也听不得任何声音,乃是合情合理。
不如说,正契合了《琵琶行》之言:此处无声胜有声。
而张之林的梦,也来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中,在没有中心,没有边界的汪洋中,枕在一叶弧舟上,没有任何声音,安然享受着这纯白的静谧,竟是如此的完美。
一瞬却似永恒。
续而,琴声再起,六千尺终于垂至九千尺,更似云落大河镜面,皱起梦境。
张之林在懵懂之间,似见万丈星河,似入千里绿野,处处充斥着一种温暖的触感。
而那琴声也从淡然缓缓的归于平静。
这一段的平静,却是一张画的余白,是一首诗的余韵,真真是妙不可言。
虽是平静,却又有着唤醒一个人奇效。
便像花园中,拥一人入睡的是一花香,伴一人醒来的,同样是花香。
张之林舒爽的醒来,深深吸一口气“我好久,未如此畅快的睡了!”
此时李不书看着张之林,只是好奇,至于其他的,却不显得那么重要了。
张之林看着李不书的琴,递给李不书一坛酒,笑道“散修张之林!”
李不书一愣,也笑道“散修,李不书!”
张之林指向那琴,笑道“不知,我可否弹一弹?”
李不书惊异的问道“你知道这琴谱?这可是唐残谱〈华锦瑟〉。”
张之林摇头“从未听过。”
李不书笑道“那算了。”轻饮下一口马上天。
张之林却走向琴,一副不信邪的模样。
李不书见状,便直接让开,让这张之林撞撞南墙,好让他回头。
李不书轻饮一口酒,说道“传闻诗帝李商隐死前得人指引,强行续命,玉谿生(李商隐号)泛舟南海,从此不知音讯。有人说他得大道永世隐居南海,有人说这不过荒唐传言罢了。也有人说,李商隐殉情大唐自杀了。无论怎么说,这首残谱,便是为李商隐而作的。”
不待李不书感叹,张之林便奏响了琴声。
琴声似潮,远赴明月。
只是这第一声音,便令李不书愣住。
对。
张之林弹的对。
张之林也惊讶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娴熟,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得心应手。
同是一段曲。
却奏出了另一种意境。
一种慷慨匡世、傲然不屈的风骨。
似大河滚滚,大风扬云,恰一八尺壮汉,执铁板猛砸,狂砸间呐喊声、唱喝声不止,便如那狂风中的雷电,交相呼应,震颤了一切!
这狂荡的气势,正奏到了李不书心间。
于是李不书仰头便饮,大口大口,烈的眼泪直流!
这酒,对的起此夜月明正好。
这琴声,正似勾勒不尽的词章,令李不书,再回想起曾经!
那曾几何时自诩永不退让的身影,已经踪迹杳然了许久……
在现实里被困,甘愿久在樊笼里的灵魂,在这一刻竟再一次,池鱼羡渊、笼鸟求林起来……
就在张之林的琴声中,李不书似乎又回到了过去……
于是,合着月光,饮着酒,兀自醉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