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给病秧子冲喜,何必另去祸害其他姑娘?我们家就有个现成的!”潘凤娇几乎有些激动地说道。
“你们家?”
李进忠立刻知道她说的是谁了,脸转向纸糊的窗子,目光变得如外面的夜色一般幽邃。
唔,那倒是个好货色。
李进忠心里说。
他这么积极地往王婆子家跑,敢扪心自问,就没带着点别样的心思么?
潘家宝的儿子潘寿、也就是潘凤娇的侄儿成亲,他是村里唯一愿意来吃喜酒的人。
说来话长,这潘寿的新娘子来路自然也不正。
前面说牛武是王婆子给嫁不出去的女儿潘凤娇找来的男人,潘凤娇的哥哥潘家宝,十里八乡也没姑娘愿意嫁给他,他的女人刘桂香也是王婆子张罗来的。
怎么来?无本买卖,王婆子从外面拐来的,没花一分钱!
人拐到家里后,王婆子叫她儿子将人糟蹋了,然后把人拴在屋里不放,直到刘桂香怀上了种才给解开了绳索,刘桂香便就此只能留在潘家了。
然后就说刘桂香同潘家宝生的这个儿子潘寿,是潘家的第三代独苗苗,宠是极宠的,不过人倒没变得像他奶奶和他爹那样坏,可长得寒碜,胖极了,走路带喘,脸上身上的肥肉颠颠的,更要命的是他有羊癫疯。
本来潘家就没人看得起,潘寿还长成这样,又有病,自然,他到了二十岁了都还没找到媳妇儿。
为了孙子的幸福和老潘家的香火能够承继下去,王婆子只好故技重施。
也真是见了鬼了,每次王婆子都能给潘家男丁拐来长得很好的女孩儿。
那天晚上洞房中,红盖头下的女孩儿挣扎得十分厉害,李进忠本着稀奇的心情,垫脚抻脖子往屋内扫了一眼,恰好盖头不慎被新娘子抖落,露出了她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李进忠真的只瞧到了这一眼,当时房中只点了一对红烛,烛光摇摇晃晃。然后,房中的潘寿拿了个秤杆本来是要挑开红盖头的,还没挑,就见着新娘子的脸了。这一看,激动得竟突然发起了羊癫疯,人仰面就倒在了地上,抽搐不止,还口吐白沫,吓得王婆子一家全挤进屋里去,场面混乱极了,新娘的身影和脸被遮来挡去,他看得不甚分明,且她露出脸才一刻,下一瞬便被王婆子凶狠的一巴掌扇得扑倒在床上,他再没瞧着人。但就是这一眼,那张娇俏甜美的脸孔仿佛一枚钉子般扎进了他的眼睛里,李进忠竟然对她的印象深刻极了。
极力捂住窥探的心思,李进忠云淡风轻道:“我还道她已经给你们家老婆子老太爷打死,为潘寿陪葬了呢。怎么,人还活着?”
“活着,当然活着呐。打她也是因为她想跑,打老实了她才不敢跑嘛,并非是要把她打死为我侄儿陪葬。你该晓得我老娘是个精明人,她不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的。”
李进忠道:“如果你娘想把她卖个好价钱,没道理我找了她几次,她都闭口没提这茬儿啊,莫不是她有其他打算吧?”
“没有没有。就只是潘寿才下葬,还没过头七,我娘很心疼孙儿,这几日一直念叨着她小孙孙回来肯定会找她要新娘子的,所以她才没敢打那小贱人的任何主意。”
潘凤娇说到这儿,噗呲一笑,“你别看我老娘好像天不怕地不怕,可她十分怕鬼呐。”
“唔---”李进忠沉吟。
估摸着郁家一家子还有三两日方到,那时候已经过了潘寿的头七了。
这潘家的孙媳妇可做为选择之一,三日的时间,瘦马说不定也会送到了,那他就有得挑了。
想到此,李进忠之前的着急便没了,还有了讨价还价的心思,开始拿乔:“你说她想跑?”
潘凤娇道:“怕啥?她一个外乡人,对此地人生地不熟,就算侥幸跑了出去,咱们乡里乡亲的肯定都帮乡里乡亲啊。大伙儿都知道她是谁,便没谁会帮她。没人帮忙,她会连出村的路怎么走都不知道。”
李进忠听了,心里就说,不是不愿意帮她,只怕是大家都怕你娘那个悍妇罢了。
又道:“可我那个当家主母不太愿意要本地人啊,你知道的,怕后面麻烦。”
潘凤娇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回道:“她哪里算本地人?她到我们家也没几天,连我们一家子人都没认全呢。”
顿了顿,又道:“不是冲喜吗?我看你心里恐怕也觉得你家那位少爷活不了几天了吧?到时候新郎官一死,这个女人她是死是活,是养着是发卖,全凭郁家做主。她本来是我娘拐来的,趁此机会甩了这个烫手山芋都来不及,怎么会去找郁家的麻烦?反正出了我们家门便与我们没任何干系了。郁家高门大户,关在里头,她人是疯了是死了,鬼大爷知道,也无人关心,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李进忠其实早就心动了,此时拖长声,“可是她毕竟是嫁过一回的人,而且刚刚死了丈夫……”
至此,潘凤娇终于闹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将他一瞪:“价钱可以少点。你就还个价吧,但也别太过分。不然我们宁愿麻烦点,把她带到州府去发卖。依着我们家多年来识人鉴货的眼光,那小贱蹄子一定能卖个上好的价钱。”
李进忠立刻一笑道:“娇娇,我最喜欢你这种善解人意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