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是他媳妇刘桂香拿走了。
刘桂香去了厨房。
正在往灶膛里添柴的牛武缓缓站起身,看着她,呐呐地:“对不起……”
刘桂香垂着眼只管揭开锅盖往盘子里拣馒头。
牛武咬了咬牙,又小声说:“他们一定会有报应的,桂香,你信我这话。”
刘桂香仍未说话,端着一盘馒头去了自家住的那屋。
潘家宝见她进来,立刻起骂:“娼妇,学会偷钱了啊?现在偷钱,是不是隔几天就准备偷人了?你个娼妇,你偷老子的钱想干什么?你说!”
潘家人真是“一脉相承”,无论骂谁,但凡是个女人,便骂人“娼妇”。
刘桂香对丈夫的谩骂置若罔闻,她把馒头和筷子搁在潘家宝触手可及的棉被上,人转身去打开了墙角的衣柜翻找起来。
潘家宝看她不理会自己,一抬手就打翻了盘子,瓷盘子瞬间碎成渣块,馒头落在地上滚了两下沾了灰,他继续骂:“你胆儿肥了啊?好,好,等到老子能下地了,一定打得你个烂娼妇哭爹找娘!”
这话的威慑力十分苍白。
他一辈子都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原先浑不在意女人,要打要骂,信手而为。但是,潘家宝自半身不遂后,对刘桂香的感情就变得十分复杂了---他很害怕刘桂香离开自己。
其实他骂女人骂得越狠,越是显露了他的担心和害怕。可越害怕,便就越骂得狠,他天天找事骂人,言语恐吓,陷入了一个怪圈儿。
王婆子已在外面听见了儿子的叫骂声,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没进来相帮---她不可能帮儿子教训儿媳妇一辈子的,自己的媳妇儿还得自己想办法管束好。
潘家其他人也对他骂媳妇这事儿司空见惯了,都做充耳不闻。哪天要是没听见他的谩骂声,反倒觉得不正常。
刘桂香自是不知道丈夫变态的心理,几十年活在男人铁拳的阴影下,她已经变得麻木不仁。挑了几件干净的旧衣服出来,她抱着衣服出了门,很久没再回来。
女人一出去,潘家宝就消了音儿。
馒头掉在地上,离床有些远,他趴在床沿努力几次也没够到手里,因此饿了一中午。又才骂了那么久,他又饥又渴。他没叫任何人,就这么躺在床上无能地望着帐顶,渐渐红了眼眶。
芦花趴在窗子上听了一上午,外面院子里的鸡飞狗跳终于停歇,然后安静下来。她又听了一阵,再听不到任何声响。
她靠着墙角滑坐在地,为新一天未卜的命运担心,发起呆来。
初时还不可置信,以为是做噩梦呢---来这里的第一天,睁眼就看到一个体型硕大的胖子直冲她流哈喇子,她吓得还没尖叫出声,那潘寿先她一步倒在地上发羊癫疯抽搐死了。死状很可怖,脸色青白,他嘴里的白沫子吐满了胸前的衣襟。
之后有五六日,她每天都活在极端的噩梦里。要不是那个叫刘桂香的女人为她求情,可能她已经被王婆子和潘仁贵打死了。就是至今,王婆子给她脸上扇的那一巴掌还隐隐觉得火辣辣的疼。
没被打的日子里,这潘家人自己也每天都会上演可谓“生龙活虎”的打戏和骂戏,打碎了她的美梦,终于叫她接受了自己穿越到异世界里的可怕事实。
不仅可怕,还荒诞。
她一个大活人,被这家陌生人转眼就卖了一千二百两。自己一分钱没着落,卖家因为分赃连着先打了一架,又骂了一场---这种荒诞的事情就发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而她为了能脱离这个蛇窟,还主动配合别人,一起欺骗了上午来“看货”的一男一女,目的就是为了能把自个儿卖出去,还能卖个好价钱。
芦花欲哭无泪。
不知道自己走的这一步,到底是对还是错。
命运未卜,前路茫茫,芦花抱着膝盖,又想起了这屋子就是那潘寿死时待的屋子,又惊又恐,咬着嘴唇,害怕地小声哭泣起来。
房门外传来了落锁的声音,不一会儿,门吱嘎一声,自外面被人推开了。
刘桂香先看了她一眼,方才跨进屋来,将手里端着的一盘馒头和一叠衣服先搁在桌上,跟着又走出去,就自门槛外提了一桶装满了热水的木桶进屋来,然后回身关好房门,还插上了门闩。
“事情已经成了,他们已经给了钱了。”
芦花站起身来,看着她忙活,还有些呆呆的:“我都听见了。”
“嗯。洗漱一下吧,再换身干净的衣服,傍晚时候你就要过门儿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