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掀开,郁齐书并没有光着身子。
昨日所穿的喜服和胸口处的红花已经解了,他上身着一件月白色丝质亵衣,下半身的确没穿裤子。两条大长腿内外两侧都包了块夹板,白布将夹板和腿一起裹了个三层外三层,把两腿绷得笔直,像两个长条粽子。
而在腰与大腿根部之间,也就是屁股前后则用了一块长方形的厚棉布包夹住,再用一根布带子绑在腰间,最后在腰间打了个活结将布包固定好。
乍一看,郁齐书就跟穿了条粗陋般的尿不湿没两样,很滑稽。
但芦花笑不出来,她红了眼眶。
目测那棉布包的厚度,里面估计是夹了棉花,鼓鼓囊囊又缝得高高低低的,做得并不平整。
布包上的针脚亦歪歪扭扭,一定是那个清箫的杰作。
夹棉花包,明显就是个偷懒图省事的行为,不想给主子勤换衣裤勤把尿,所以,是谁出的这注意?
清箫年纪小,听说是才买进府中专门服侍郁齐书的,相当于特别护理,所以他没这胆子。定然是那些不想多洗衣物的婆子们迫使他这么干的。
芦花抬头看了看郁齐书。
他已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睫毛微颤,面色如土。
芦花垂眼,伸手,轻轻抚摸郁齐书夹着木板的双腿,无声地,泪如雨下。
他两腿上缠绕的白布已经被血水洇然得脏污不堪了,那些血迹,小团是鲜红的,大部分地方则发黑变色。而裹在腰部下面的那个棉花布包,却是东一块西一团地沾染上了好几处可疑的黄色污迹。
还在出血,可见他双腿上的伤大概率尚未结痂。夹板未取,骨头没长好,行动受限,要解决生理需求,自然不得法,尿液弄脏身上在所难免。
芦花努力为郁齐书如今的狼狈找理由。
又暗忖,不知道他几天一换药,待会儿得去问问。双腿还在浸血,看来骨头肌肉这些应该没有完全坏死。但是纱布脏了,必须得勤换,不然感染了细菌,皮肉发烂流脓,双腿锯掉了就真的全完了。
“这腿你能自己动一下吗?”芦花轻声问了句。
郁齐书闭目不语。
两个长条粽子一动不动,静静地搁在她眼前。
芦花已预料到了这结果,没有再问,她直接抱着郁齐书的一条腿就微微抬了起来。
起高了不过半尺高度吧,就见郁齐书骤然脸色白得如纸,额头上亦渗出了密集的汗水。
“很痛?”芦花紧张而期待地问道,手上不敢再有动作。
郁齐书不做声,只是微张了嘴倒吸凉气,胸口剧烈起伏着。
芦花把他的腿小心翼翼地重新放下来,很激动:“能感觉到痛苦,可见这腿不是没救呢,大娘们说的话一点儿不可信!齐书,你一定要坚强些,听大夫的话,乖乖吃药换药,终有一天,你能重新走下地来!”
郁齐书急促的呼吸略缓,随即就泼了她一盆冷水,没好气道:“夹板抵着我的腰了,痛!”
芦花:“……”
芦花努力给自己找台阶下,也是为了安慰郁齐书,又道:“腰痛?那腰没受伤呢,真好。”
郁齐书没再回应,一张俊脸倒是黑如锅底。
芦花当他是默认了腰没受伤这事儿,喜滋滋地说:“齐书,我先帮你侧个身好方便擦洗后背哈。如果搬动你的时候弄痛了你的话,你吱个声儿,我就好把动作再放轻柔一点。你长期躺着不动,后背不经常清洗搓揉一下的话,很容易长褥疮不说,背部肌肉还可能因为长时间压着而僵硬坏死。”
说罢,芦花先将掀开的那床被褥折叠成豆腐块预备垫在郁齐书背后,然后她侧坐上床,身体挨着郁齐书紧紧靠着,一手费力地将郁齐书的半边身子朝床里头推动,一手撑着床单借力使力。
却,翻动郁齐书后,她看见明黄色的丝锻床单上有一大团深色的污迹,就在郁齐书躺过的地方。
这是……汗水濡湿的么?
芦花伸手又摁又摸,床单下面,入手的垫絮也有明显湿润的感觉。
他何时出了这么多的汗水?竟把垫絮也打湿了。
芦花正自疑惑,很快,她闻到了空气中隐隐有一股尿骚味儿。
心思微动。
郁齐书一直躺在这里,热气烘着,他才翻身,气味儿便散开了。
芦花低头弓身凑近了些,用鼻子使劲儿嗅了嗅,果然……
确信无疑了。
这棉花包做得不太厚,最多容纳两泡尿。想来可能是因为布包里面没办法夹太多的棉花,不然夹在腿间、垫在屁股后面不舒服。可下人们连棉花包都换得不及时,以至于被齐书的身躯一挤压,棉花包又不防漏,尿水便因此浸入到身下的垫絮里,就成了如今这样子。
也许还有可能是这打湿的垫絮都好几天没换过了。
所以,清箫那小厮早上给齐书换衣物到底都换了些啥啊?难不成就只将被单、床单、屁股里面夹的棉布包一换就了事了?以为再用被子将人全身一盖,只要表面看着光鲜亮丽就成了么?!
只怕盖的被褥也一样。
芦花将郁齐书放平了,人跳下床去,将叠好的被子重新抖散开来,双手在被子上又揪又握又摸,果然很快就发现被单上某些地方有湿润的感觉,内里的棉花也没有蓬松感。
长时间躺在这种潮湿的棉絮上,还盖着湿润的被子,没病也给睡出病来,他们怎么能这样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