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府已经大乱。
郁齐书的房中哭做一团。
冯慧茹抱着张玉凤嚎啕不止,春燕在旁边陪着抹泪,还有个清箫跪在床角汪汪大哭,一壁还用额头撞着床沿哀求他家少爷千万不要再乱动了,要保重身子。角落里另站着王婆子刘婆子三个,还有冯慧茹院里的小丫头,都骇得掩嘴呜呜直哭。
地上散落的都是郁齐书自行拆掉的夹板和布带,上面血迹斑斑。
床上更加狼藉,鲜血洇然红了大片的床单和被单,看着十分触目惊心。
周保和李进忠两个满头大汗地按着郁齐书的肩膀阻止他挣扎,床尾站着大夫,正要给他的双腿重新上夹板,可是病人一直乱动不肯绑扎,大夫便眼睁睁看着才上好了药换了绷带的双腿再度溢出血色来,他手里的夹板也就迟迟不敢贴上去。
情况就这么胶着起了。
事情的起因自是因为芦花。
冯慧茹离开后,郁齐书见芦花一直没进屋来,问清箫,清箫支支吾吾,只说少奶奶园子里散心,但就是说不清楚芦花人在哪里,他就疑心出了什么事情。过了会儿婆子们来送晚饭,他又问大少奶奶人呢,众人方七嘴八舌地说看见她拎着个包袱出府去了,话里藏话又说也不知她出府干嘛去,还挎着个包袱,因为是主子,便谁也不敢拦、谁也不敢问,然后一直没再见她回来。
郁齐书这才知道芦花已经离开了。
还挎着包袱?
她没进屋来收拾,哪里来的包袱?
郁齐书听罢,心中冷笑,面上却一点不显,然后,突然毫无征兆的,将脑后的瓷枕拖出来朝清箫狠狠砸了过去。
这么多年来,郁齐书给人的印象就是谦谦公子温润如玉的感觉,从来没同谁红过脸,更别说发脾气。即使他腿断了躺在床上,也不过是脸冷了些,眼神儿吓人点,但是这种动手的情况,从未有之。
婆子们因此吓得手里的汤碗都掉地上了,一哄而散。
清箫本能地闪躲开了,但是,他虽然没被砸到,可也骇得面色如土,一溜烟儿躲到门外不敢再进屋去。
隔了会儿清箫听见里面异样的动静,凑到门缝偷偷往屋内一看。
不得了。
郁齐山人已经从床上滚了下来。
因嫌弯不了腿的夹板碍事,他直接拆掉了双腿上的夹板。皮肉连着纱布生生撕开,他半好的双腿重新变得血肉模糊。
这会儿他人咬着牙正往门口爬,血迹沿着床下到门口,都糊了一地!
“大少爷!”清箫看得都忍不住落泪了,推开门,颤声问他:“您这是,这是想干嘛?是要害死清箫还是想要害死自己啊?!”
想去把他扶到床上去,他回应的只一个字:“滚。”
郁齐书发怒的事,冯氏那边当然预料到了,刘婆子几个过去汇报说大少爷用枕头砸了清箫,冯慧茹听了后气定神闲。
“怒总归是要怒一下的,不过人都已经走了,他还能怎么着?让他出出气,憋着不生气,怒火不散,对身体也不好。等过两天他气消了,新媳妇儿又领进门,他哪里还想得起那个小狐狸精?”
又说:“她是自己跑的,郁家嫌丢脸,没打算报官,但是可以直接按照族规处理,将她从郁家除名,也就省了写休书那道手续。”
“潘家那里也有了借口,就说才知道这媳妇儿是王婆子拐来的,还转手了几道,郁家拆穿了她是拐骗来的又是寡妇再嫁的身份,新妇自己没脸再赖在郁家,于是自个儿悄悄离开了,跑路的时候还偷走了夫家几百两银子!”
冯慧茹和张玉凤还在得意于想到了这么个让芦花自己离开的绝妙主意,两全其美,清箫又慌慌张张地跑来了。
听了清箫的描述,冯氏将信将疑,小跑着过来一看,郁齐书都爬到院里来了!
这疯狂的举动差点没叫她当场厥过去。
此时郁齐书看她又如看仇人一般,冯慧茹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方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母子离心,就是自这里开始的。
郁齐书会砸清箫,便是知道芦花的离开跟清箫绝对脱不了干系。
清箫人小但脑子不笨,当然明白了大少爷知道他干的“好事”,所以才会不要命地在床前磕头哀求。
郁齐书自然也知道一切都是冯慧茹授意清箫去做的,他也不点破,更不叫任何人来帮他。
如果连贴身服侍自己的小厮都这样子胳膊肘往外拐,那他还能找谁帮忙呢?
悲哀。
设身处地地想,芦花一个人来了这陌生的世界,除了认识他,她谁也不认识,谁也靠不了。她死皮赖脸地赖着他不是很正常吗?如果他推开了她,人生地不熟,她何以生存?
他这样有亲人有下人的人都感到了孤独无助,何况芦花?她还是个女人。
所以,他宁死也要找到她,他还要亲自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