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唯有谈到仇恨的时候,他的眼中才能多出一股光,明亮得有股鲜活气,好像那时候他被纪墨留意到的挣扎求生的样子。
以前,祝容总是爱刺激纪墨,问他是不是还想报仇之类的话题,当时纪墨觉得祝容很是无聊,这种事情还需要问吗?明知故问。
他不止一次表态,几乎已经表态出了一些疲态,不再乐意回答这样的问题。
可当他有了徒弟之后,看着暮气沉沉的徒弟,也总会问类似的问题,看着他的眼中多出明光来,那个时候才觉得他还是活着的,并继续努力活着的。
虽然纪墨觉得自己和祝容反复问这种问题的目的不一样,祝容是希望看到他更加深沉,而他是希望看到徒弟更加鲜活,但,他们总还是做了一样的事情,都是爱问这种讨人厌的问题。
“你也老了啊,看你的样子,你的仇应该是都报了,不知道你那个渣爹怎么样……”
纪墨轻声对着老人说,他知道对方听不到,这些话,只能是说给自己听。
他这个徒弟的仇恨说来就是一句话,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只不过渣爹一开始渣得没有那么明显,正如很多人都会把过错怪在女人身上一样,在此之前,年少无知的少年从来没觉得自己爹很渣,正妻没了,续娶的事情是不需要经过儿子同意的,更不要说娶的还是他的小姨,说是要更好地照顾他。
这些都好似没什么问题,小姨变后妈,进门之后也对他很好,一直捧着他,娇惯他,他要什么都同意,生生把他捧成了一个不知四六的纨绔子弟,在他习惯了每次被渣爹训都有后妈来帮忙的时候,后妈的儿子诞生了。
这本来没什么,他也没想过害那个小小的孩子,可,孩子生病了,种种证据都表明跟他有关,他不承认,当然不承认,他凭什么那么做,年岁差那么多,一个孩子就能威胁到他的嫡子地位吗?
后妈这一次没有帮他,只是哭,说他可能不是存心的,只是一时想不通之类的,自责自己疏忽了对他的管教。
渣爹越听越怒,行了家法不说,还打断了他的腿,再后来,宛若图穷匕见一样,让他知道了家人的真面目……他被毁了容扔出来,没有被直接杀死的原因,可能是渣爹不想沾染杀死亲子的罪孽。
纪墨听过他的痛哭,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就是那样大到无法让人接受的变化,可,不接受又能怎么办呢?
一个少年,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少年,无计可施,勉强求生就是他最大的挣扎了。
“师父,你说的对,其实没有什么难的,一切都很简单,本来就很简单。”
为之痛哭,为之仇恨,也不过是因为在意罢了,等到不在意的时候,那些人又能如何呢?
老人睡梦中的呢喃,像是说出了心中所想,可眼角,却还是有泪珠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