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套攻击完成,纪墨周围的木桩已经七零八落,他选择的是小木桩,但能够在一击之中达到一击而断的效果,长剑的锋锐已经可想而知。
这个过程中,有人耐不住站起来,过后又缓缓坐下,他们的高度,是可以看到比较完整的情况的,正因如此,才对那寒光凌冽的长剑感到了足够的好奇。
“这便是百炼钢吗?”
长剑所过之处,好似无坚不摧,竟是连弯折都不曾有过,似百折不挠,又能见那长剑承力时候的韧性。
都是铸剑师,不敢肯定地说谁一定比谁高明,但眼力总是不缺的,上次的巨阙如果说惊艳,只能说是设计上的优点,真正的锋锐什么的,他们自信自家的名剑也比得过,但这把剑,看起来似乎就有些不一样了。
“何为百炼钢?”纪墨收剑而立,站在场中,声音洪亮,高声一问,待得周围絮语声渐消,他自问自答道,“百炼钢,千锤百炼,百余次后,反复捶打而不减分毫重量,为百炼钢。”
技术要点,曾经告诉孔宪的那些,当众宣布,完全不顾在场的铸剑师闻言内心深处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纪墨按照自己的思路讲解着自己是怎样发现了百炼钢,他说了是在实验什么,又说了要取消人祭。
“世人都知牛羊贵,不问奴隶也是人。”
一片喧哗声中,纪墨沉声道:“千百年前,筚路蓝缕,众人齐心,方能胜猛兽,克荒年,有我等立足之地,享前人未想之福……生而为人,不求圣贤如先辈,也当仁心以对人……今日我如何待他人,也望他日落魄之时,他人如何待我……仁者非得天助,而是人助……广栽参天树,供与后人凉……”
道理很普通,不要去说自己多么伟大,是怎样感慨奴隶的痛苦,不曾经历过,怎样的旁观都不是感同身受,纪墨所说的就是希望也有人能够顾忌一二阴司福报,把善心多多播撒,也许些许甘霖,就能泽被苍生。
说这些的时候,纪墨才想到,在古代法制不能力行,制度不够完善开明的时候,有点儿迷信思想的好处了,如果人的一生,仅仅凭着出身好,就能恶而无罚,那岂不是能够罪恶滔天,无所顾忌了吗?
当对天有敬,当对鬼神畏。心存畏惧不敢多行恶事,于世间,就是大善了。
纪墨没准备一下子废除奴隶制,那不是他能做到的事情,于君王而言,也是触动大多数世家利益,会迎来反扑的需要反复思量的事情,而他,对他来说,能够因这些朴素的将心比己的想法,让他们赞同废除人祭,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铸剑的规矩,就因此不要了吗?”
有铸剑师站出来扬声反对,他似乎把对之前军中铸剑不用人祭的事情也归结到了纪墨身上,想到纪墨如今与柳家的关系,似乎很能理解为何突然有变,却原来,都是这位在背后搞鬼。
他愤然怒目,似乎看到了一位背弃祖宗的不孝子孙,“若纪家地下有灵,他们当怎样看待你这等不肖,你,不配纪家之名。”
“对,此等人,不配姓纪!”
无法在朝堂上,在君王面前宣泄的不满情绪,这时候像是找到了一个出口,纷纷汹涌而来,如奔泻的洪水,欲湮没一些阻挡。
站立在七零八落的木桩中间的纪墨,就好像在螳臂当车,他面对的不仅是这些人,不仅是这些人所代表的身后的铸剑世家,还是这个行业,铸剑师这个行业内部的规矩。
这辆车,虽有些老旧,还在摇晃,快速行驶的时候还能听到不堪重负的轱辘声,但,它还能继续在这条道路上行走,因为,这是它开创和完善的路,任何敢于踏上这条路与之争锋的,都将面对对方的主场优势,先弱一分。
纪墨只有一个人,他只能代表纪家一家,面对这些家族,这些家族背后的势力,怎么比呢?
四面八方的骂声叱责声,似乎要把纪墨包围,纪墨无动于衷,站在场中静默,他的长剑在手,寒光依旧,却如最后的一根木桩,一动不动。
这是最初就知道的阻力,在他有那个想法开始,他就知道必然会面对更大的,大得超乎想象的阻力,这一刻,就好像是第二只靴子落地,让他万分心安地看着他们。
道理,无需再讲,谁都能够明白的,只不过他们自负世家的骄傲,太久了,已经忘了,在成为世家之前是怎样的人家,他们的先祖又是怎样的人,可能若干年前,也不过是从山中走出来的野人罢了。
孔宪在一旁焦急,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不敢站出来帮助纪墨面对这种声讨,宛若举世皆敌的场面,足够让人胆怯。
“我孔氏,自此后,放弃人祭!”
孔师傅站出来说话,他的声援如响雷,打断了所有密布的乌云,让众人都为之一静,全场,针落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