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意名纪墨,墨香之墨。”之前没人问过,纪墨也就没说,没有小孩子吵闹着要给自己一个什么名字的意思,但既然有人问了,他就想要就此定下来这个名字,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名字。
先斩后奏,目光透着点儿征询局促地看向纪父,生怕他不同意,然而室中又哪里轮到纪父说话了,掌柜的拊掌而赞:“纪墨,好名字,自此当为墨香之家。”
被忽视的纪父早就习惯了,实在是掌柜的那一套,看起来就跟自己不一样,比自己高一等的样子,听到对方这样说,他也没责问儿子为什么有这样的名字,如何想到的,只连连点头,像是在附和“好名字”这个说法,脸上还带着点儿“夸我儿子就是夸我”的笑容。
又是一番话语之后,纪墨依旧把琴包好,抱着离开,等到坐上车子往回走的时候,纪父还在乐,嘴里头哼唱着不知道哪里的调子,荒腔走板的,倒是好记,一下子就把掌柜的教的那首曲子的调子给冲淡了。
阳春白雪没有下里巴人的调子朗朗上口,也是有些无奈了。
纪墨抱着琴,缩成团儿,心里头一个劲儿叹,曲高和寡啊!
回到家中,早就在等着的纪母看到小儿子抱着琴回来,以为是卖不出去了,还想着安慰的词儿,就见到纪父乐滋滋把放车子的事儿交给了大儿子,笑着跟她说:“你猜这琴值多少?”
“多少?”纪母问着又看了看小儿子的脸色,没什么高兴,似乎也没什么不高兴。
纪父伸出手指头在她眼前晃了一下,笑着说:“银子!”
“啊?什么!”
他们日常买卖菜和鸡鸭,给的都是铜子儿,最后汇总也几乎不太可能调换成银子,若要调换,中间损耗的那点儿铜子儿就让人心疼,干脆就一串串钱放着,还真是没见过银子结算的。
“这么多,那怎么……”吓了一跳的纪母看了一眼纪父,又有些不理解地看向小儿子。
“什么墨不墨的,我也没太懂,儿子留着当个什么音准……”当时听的时候,纪父觉得没有不明白的地方,这会儿复述却又觉得怎么都讲不明白了。
纪墨已经进屋把琴放下了,听到父母说话,扭头说:“娘,你忘了,我说了,我做的第一张琴是给你的,以后你也可以弹一弹,今天孙掌柜还教了我一段曲子,很简单的,我弹给你听啊!”
纪母听着还没来得及受宠若惊,就听到小儿子要给自己弹曲子,高兴地坐在了床上,还有些好奇地问:“要不要焚香什么的?”
以前那王家小姐弹琴之前要做很多事情,沐浴焚香,换衣服换首饰的,来来回回把里外里的丫鬟都折腾个遍,找好了地方摆好了架势,也就弹那么一小会儿,就什么“兴尽而归”,如此方才被赞一声“有才”“高雅”。
这等小姐闺阁之中的玩物,如今竟然能够在自家留着吗?自己还能弹?
纪母还在想着,琴音已经响起,不大的声音在屋中传播,放好车子踏入门来的纪大郎一时不知另一只脚该不该进,停在了门口,外头的嫂子也听到动静,紧随着进来,竟是在纪大郎身后站住了,那琴音就像是一道无形的阻隔,让人不敢轻易进去打搅。
屋中的纪母纪父坐在床上,像是排排坐的小朋友,正身端坐,一动都不敢乱动,安静地听着。
今日在那琴行之中,纪父也是站得端正,不敢出大气地听完了那听不出来哪里好却足够拉开距离的琴曲。
如今重历,再次不由自主地屏息,幸好纪墨没有反复重复,弹了两个小节之后就停手了,转过头来看向纪母的时候才发现大哥和嫂子还在门口站着,一时奇怪:“大哥怎么不进来?”
“进来了,进来了,这不是怕打搅你吗?这就是琴啊,可真是厉害!”
往常随便说的小弟突然弄出这等高深莫测的东西来,给纪大郎的感觉,都像是不认识了一样,一个劲儿地看,纪墨却已经不再看他了,看向纪母,问:“好听吗?娘也可以弹的,来,我教你啊,很简单的。”
“我可以吗?”纪母有点儿忐忑,欲拒还迎地被纪墨拉到琴前坐下,扶着她的手,一个音一个音地让她弹,纪母说一下动一下,磕磕绊绊,竟是也弹出同样的音了,纪墨不吝表扬,然后告诉她多练练,连贯起来就能弹下来了。
纪父在一旁看着手痒,不觉跟纪母又吵吵起来了,一会儿还把纪母挤下去自己弹,纪墨也不偏袒,一样地教。
排在后头的纪大郎和妻子满眼的羡慕,却也只能排到后头了。
这一天,纪家的晚饭晚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