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山上,道观所在的位置并不是山顶之类的高处,而是在山腰靠下一些的位置,上下山出入并不会耗费太多的时间,真正算是府山的山脉其实还都在道观之后,道观的存在更像是一个门面的样子。
从道观的后门出去,就是王子楚口中的后山范围了。
这时候正是春夏交接,夏日的炎热还没有渗透到树木的根须,幽林鸟鸣,稍稍往前走一走,不必深入树林,就能感觉到那份心旷神怡了,从林木之中蜿蜒而出的溪流夹带着些许枯枝腐叶,清澈的水流浅得一眼见底,是刚好能够没过足面的深度,偶尔坡陡弯急,还能看到飞溅起的水花在细碎的光下闪烁着七彩,哗哗之声,似与叶动之声应和。
没有经过太多砍伐的山林还保持着相对原始的状态,连空气中的那一股子清香之意,都像是带着叶绿素的味道。
环境优美,很好,很好。
跟王子楚和纪墨一同出来的还有两个体格彪悍的道士,方脸厉目,看起来便有莫名的凶煞之气,不像是当道士的材料,估摸着肯定也不是什么士族子弟,而是等同那些小道童之类的下人角色,不过因为道观之中,并不显化这种尊卑阶级,一体都是道袍,模糊其中界限,其实所做之事,如现在,便与护卫等同。
纪墨多看了两眼,王子楚以为他好奇,便给他说:“这是舅舅派来保护我的,当年我来这里,便是他们护了我一路。”
他的话语之中暗含感慨,看向两个护卫,目光之中并无惧意,而是信任和亲切。
“能够有幸护卫先生,是我们求之不得的。”
其中一个护卫笑起来,刚才还见三分的凶相都因此化作了宽和,倒像是个容易打动的憨厚汉子一样,嘴里的话也好听。
纪墨没有多说,他想到玄阳先生的身份,估摸这两人之前莫不是当兵的,起码那种凶人气质,应不是作奸犯科积累下来的。
王子楚不是会跟人客套的那种,听到对方这样说一句,他这里就没了下文,完全没有再道一声感激,示好于人的意思。
那两个护卫也不在意,估摸着都知道王子楚是怎样的性子,留下一人还在旁边儿看着,像是带着孩子出来玩儿的家长一样,在一定范围内撒开手去,任他们奔跑,另一人则去了附近转悠,应该是排除一些隐患。
王子楚主动提议了这次后山之行,自觉有责任介绍一二,就给纪墨讲解,第一句就是让他不要怕,后山这块儿因为总有道观之中的人过来砍柴及打猎,轻易见不到什么野兽,最多就是野鸡兔子之流。
“兔子太爱打洞了,我以前还养过,没留意,让它在地上打了个洞跑了。”
王子楚说起来还颇有些遗憾,看到溪流,又道,“偶尔这里还有小鱼,很小……”手指比划了一个长短,真的是很小了,“山下有个河流,里面的鱼要大一些,据说这水是从山石里流出来的,不知道那些小鱼是不是也是……”
两人出来都没带纸笔,并不是要在观景时候画画的,那种带着任务观景显然不是王子楚所提倡的。
倒是纪墨,出门的时候特意问了一声是否要带纸笔,得了王子楚一个诧异的回眸,显然不知为何有此一问。
经过几届师父锻炼,不过一眼,纪墨就明白了,这就像是小学生写观后感,有的人带着纸笔,一路走一路记,看到什么都要记两笔,回去之后就是现成的流水账文章,不用再做更改或者重新写,然而看了什么,似乎也如这流水账一样,写过之后全无记忆了。
而有的人,只带眼睛去看,看到新奇的会多看两眼,看到什么好玩儿的也会过去凑凑热闹,玩是真的玩,好像完全没负担一样,回去之后,便是没有老师布置的任务,也能用某种流连忘返的感受来写出一篇优秀的详略得当的观后感,倒像是重新在脑子中又玩了一遍似的,足堪回味。
放到画画上,有的人对着照片都不能保证画得纤毫毕现,无一遗漏,有的人只凭记忆,就能照搬原景,不错分毫,而有的人,还会在此基础之上融入自己的意境,就好像把一张照片加上各种修饰效果一般,呈现出独有的个人特色来。
天才之所以是天才,便是能够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情,并表示很轻松,而天赋,则是让上限提高到轻而易举的程度。
纪墨很明白自己不是那种拥有天赋的天才,强行追求实景对他也没什么必要,哪怕他现在的记忆力有所提升,但带着这种任务看景,也感受不到轻松愉快,只有疲惫沉重,便是真的回去作画,能够融入意境,恐怕也是这种看着就累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