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柔低低叹了口气,将刚刚满上的一杯酒,慢慢洒在地上,重新倒了一杯。
“方大当家遗折里说,能将一切交到太祖这样的当世英杰手里,她安心之极。
她活着,就是不知道多少人的念想,他们要替她抱不平,替她想她根本没想过的委屈,替她争这个那个,或是想借着她如何如何,想到这些,她很烦心。
何况,她饱受病痛折磨,在遇到太祖之前,就早有解脱之意,只是重责在身,脱身不得,现在,她想早点上路,兄长和夫君都在等她。
姨母说,方大当家这一走,真正解脱的,是她那些旧部,她死了,这些人,就都是可用之人了。
方大当家死前两年,她唯一的女儿嫁进泰州章家。”
李桑柔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顾晞笑起来,“姨母就是方大当家嫡亲的曾外孙女。
方大当家的丈夫姓何,嫁进章家的这位何氏曾祖也是个见识不凡得,嫁入章家后,从不提起过往身世。
章家是书香耕读之家,从何氏曾祖起,章家人三代之后,就离开泰州,移居各地,只在每五年修谱时,才齐聚泰州,共祭先祖。
姨母这一支,人丁稀疏,姨母是独女,唉。”顾晞低低叹了口气,“说起来,”顾晞提高声音,“当初,文家残余的子弟以泰州为家,也是奔着何氏曾祖去的。
文家和章家,虽极少联姻,却是通家之好。
我母亲就是在章家长大的,被先章皇后视为嫡亲妹妹。”
“这位方大当家……”李桑柔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无话可说,这位方大当家,令人仰视,却又让人心酸。
乱世之下,她护得一方平安,何等艰难,最后的解脱,是真正的解脱,也确实解脱了,直到今天,京东淮南一带,一直安居乐业。
“姨母给方大当家写过传略,大行时带走了,我没看到,大哥看过。
姨母,”顾晞的话哽住,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我那时候小,姨母刚走那两年,大哥常常和我说姨母,一说起来,就是大半天。
姨母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嫁给皇上,是因为皇上未来将登上大宝,君临天下,姨母说,皇上是可以辅佐之人,她要辅佐他一统天下,做一位能以祖为庙号的雄主。
可惜……”
李桑柔看着顾晞,欠身过去,用杯子碰了碰顾晞的杯子,“不说这些了,喝酒吧。”
“好。”顾晞冲李桑柔举了举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没想到世间还有这样一位方大当家。”李桑柔满上酒,连叹了几口气,“方大当家之后,唉,大当家这个称呼,谁还配得上?
我最好改个称呼,不能再让他们叫我大当家了。
我配不上大当家这三个字。可是,改叫什么好呢?帮主?掌柜?大姐?”
顾晞呆了一呆,随即哈哈笑起来,“配不上这个称呼的人多得是,轮不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