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让黑马走了一趟,让百城跟他家爷说一声,无论如何,今天辰末前得送过来。
“万一他评出来的一二三,有没在现场的,还得给人家送到家里,晚了就来不及了。”李桑柔转头看了眼棚子一角的小小滴漏。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瞧着,好像评得差不多了。
“他可真是花了不少功夫,还说什么文章千古事,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成天小心翼翼慎重了再慎重,烦得很。”顾曦对李桑柔的话表示赞同。
李桑柔嗯了一声,再看了眼滴漏,离辰末可没多大会儿了。
“我去瞧瞧?”黑马蹲在棚子门口,仰头问了句,李桑柔看滴漏,他也看滴漏。
“像是来了。”顾曦示意。
李桑柔踮起脚尖,正前面,一人一马疾驰而来。
眼下这种人山人海的地方,能把马骑得这么快的,只能是从守将衙门出来的精锐了。
一人一马很快就冲到工地前,百城从马上直接跳进竹栏杆内,直奔跳着脚,两只手高举用力挥的黑马。
百城直奔上前,越过黑马,将手里一摞文章捧给李桑柔。
“最上面三份,一二三标在上面了。
“所有文章,都写了点评,我们爷说,这些点评是他和骆帅司,以及几位翰林共同斟酌的,还算中肯,要不要拿出来用,请大当家作主。”百城先给顾曦见了礼,再垂手禀告。
“烦劳你家先生了。”李桑柔欠身谢过,拿起最上面三份文章,递给黑马,“你去念,把银子给他们,恭敬点儿。”
“是!”黑马这一声是又响又脆,这样的活儿,他可太喜欢了!
大头、蚂蚱和窜条三个人,一人捧着一个蒙着大红绸子的盘子,跟在黑马后面,往连廊连走带跑过去了。
“你去看看。”顾曦示意如意。
他对黑马可不怎么放心。
黑马一只手高举着三篇文章,一头扎进人挤人的连廊,踮脚看了看,从连廊里退出来,绕过圈子,冲到告示旁边,跳上那份告示背靠的那块大石头,用力咳了一声,扯着嗓子道:
“都静静!奉我们老大令!我来宣布!
“第三名:周……周……”黑马忍了又忍,没敢乱念,错眼看到如意,急忙从大石头上跳下来,凑到如意面前,指着周后面的霈字问道:“这字念啥?”
“沛。”如意简直想当场捂脸。
他早就听潘七公子说过黑马的白字,可没想到就在这样的时候发作了!
“第三名,周霈!”黑马重新跳上大石头,一声大吼,气势半分不减。
如意仰着头,佩服之极的看着气势昂然的黑马,有他这份气势撑着,他这不识字儿的事儿,好像还真撑过去了!
连廊里顿时一片喔哟拍手声,一个年青书生被同伴推出来。
窜条利落之极的挤到周霈面前,哗的掀开盖在托盘上的红绸,露出托盘上五两一块的花开富贵银锞子,连托盘捧到周霈面前。
周霈环顾着周围的伙伴,一边伸出折扇托起银锞子,一边笑道:“好了,咱们今天的酒钱有了,一会儿去望江楼,我请客。”
“第二名!钱苇!”黑马站得高,看着周霈拿了银子,立刻接着吼第二名。
连廊另一头,一个年青书生一脸惊喜,被同伴推了出来。
蚂蚱高举着托盘,冲到钱苇面前,猛一下抽开红绸,将托盘里并排五个十两的大银锞子送到钱苇面前。
穿着件半旧棉袍的钱苇脸上泛着层红晕,看着银锞子犹豫起来,伸一只手吧,只怕拿不完,伸两只手吧,太不雅相了吧。
蚂蚱拎起垫在银锞子下面的红绸四角的流苏,提了提,将红绸提成了一只巨大荷包,落低一些,将托盘递到钱苇面前。
钱苇忙抓着流苏提起来,压的手往下一沉。
“第一名!高云!”黑马伸长脖子看着蚂蚱的银锞子送出去了,再一声吼,比前两声更加响亮。
连廊外一群人鼓起掌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被诸人推出来。
大头冲上前,送上托盘里两大块银饼子,起丝带霜,式样朴实,正中压着大齐洪州府的银戳。
连廊里,大常和小陆子两个人,从人群中挤过,将文诚写的点评,一份份粘在各自的文章后面。
连廊内外,一起拥挤不堪,写过文章的,争先恐后的去看各自的点评,没写过的,也挤着去看点评。
点评才是真正的现学问见功力。
工棚里的顾曦,目不转睛的看着连廊周围的热闹,边看边笑。
“从你这个告示贴出来,守真就点了人,轮班儿过来守着,悄悄听话儿。
“说是听议论,多半是嗤之以鼻,倒不是觉得这银子拿不到,是觉得你必定不识好歹,评不出真正的好文章。”
“说我粗鲁是吧。”李桑柔淡定的补充顾曦省略的话。
“嗯,说你是个女土匪。”顾曦干脆的补了一句。
“要是我评,这三篇肯定评不上,看不懂。”李桑柔摊手笑道。
顾曦失笑出声,忙咳了一声,想掩住,却又笑起来,压着声音道:“我也不行,看懂倒是能看懂,看不出哪儿好。好在,有守真呢。
“快中午了,本来想请你去望江楼吃鲜鱼,可刚才那个什么周霈要到望江楼请客……”
“那不是正好,看看热闹。”李桑柔打断顾曦的话,笑道。
“也是,那咱们先走,挑个看热闹便当的雅间。”顾曦示意李桑柔。
两人一前一后,绕出工地,往望江楼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