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上前,推开棺盖。
中年妇人两只手扶着棺椁,仔仔细细的看着仰面躺在棺椁中的梁文。
片刻,探身进去,伸出手,轻柔的抚着梁文的面颊,手指停在那只被弩箭透过的眼睛上,片刻,缩回手,抽出帕子,将梁文眼睛旁边的血渍擦干净,手指在和眼珠齐平,坚硬冰冷的弩箭尾上按了按,直起身,看着顾晞问道:“是你的箭?”
“是我。”李桑柔冲中年妇人欠了欠身。
“这具棺椁太小,一会儿,烦您换具大的。”中年妇人看了眼李桑柔,回头再看向棺椁里的梁文。
“姜太太,不要冲动,您要三思,您还有幼子幼女。”顾晞急忙道。
“您能全了先夫的心愿,想来,也能全了我等的心愿。”姜太太语调淡然,转过身,招手叫一儿两女,“你们过来。”
“姜太太,心愿是自己的!
“梁府尊有梁府尊的心愿,你有你的心愿,孩子们已经大了,他们也有他们的心愿。
“你请别人尊重你的心愿,那也请你尊重别人的心愿,你的孩子,不是你,要让他们自己作主。”李桑柔一步上前,拦在三个孩子和姜太太中间。
“过来。”姜太太仿佛没看到李桑柔,只柔声招呼三个孩子。
“姜太太,南北之争,无关其它,不过是顾家和杨家两姓之间,争这个天下而已。
“梁府尊之死,也不过是死于士为知己者死,不是什么大义大节,姜太太这样,实在不必,也不过是个愚倔愚忠!”顾晞皱眉劝道。
“我和先夫相伴相知近二十年,他死了,我不独活,不是为了什么大义大节。”
“既然你是为了你们夫妻的情份,那这事无关孩子们。”李桑柔打断姜太太的话。
“我们的儿女,自有他们的气节。”姜太太没看李桑柔,抽出袖管里的匕首,扔了刀鞘,随手扎进胸膛,再拔出来,将匕首递向大儿子,“一点儿也不疼。”
“你们的父母夫妻情深,这和你们无关!对父母也不要盲从!”李桑柔看着伸手接匕首的大儿子,厉声道。
大儿子紧紧抿着嘴,用力握着匕首,抖着手捅进胸膛,却没能拔出来,看着两个妹妹,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挺疼的。”
李桑柔上前一步,一手一个搂住两个女孩儿,“哥哥说疼,他不让你们跟着他,你们两个要好好活着,父母兄长身后之事,得有人料理,年年的祭祀,得有人料理!”
李桑柔面前,慢慢萎顿在地的大儿子看着两个妹妹,缓缓点了下头。
“您可有什么心愿?”顾晞曲一膝半蹲半跪在姜太太面前,轻声问道。
“把我们送回绍兴吧,这池州,不值得。”姜太太声调微弱,却淡然依旧。
“好!您放心。”顾晞立刻答应。
姜太太嗯了一声,目不转睛的看着大儿子,慢慢闭上了眼。
顾晞缓缓站起来,看着靠着棺椁,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姜太太,和姜太太旁边,萎顿成一团的梁家长子,片刻,低低吩咐道:“去挑两幅上好的棺椁,以侯爵之礼装殓,先送到江都城,找间寺庙暂存,等请下旌表之后,再送他们回绍兴。”
“你先走吧。”李桑柔搂着两个呆呆木木的女孩子,迎着顾晞的目光,叹了口气。
顾晞转身出去,孟彦清进来,蹲在二门里,看着院子里的血泊,和忙着收敛的诸人,再看向两个木木呆呆的女孩子,以及搂着她们的李桑柔,慢慢的,长长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