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清拿走匕首不知去了哪里,半个时辰后才带着刺心镜的碎片回来。
那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因着埋在肉里已久,此刻虽被取了出来,但上面沾染的血迹已经无法洗净,只是拿在手中就能嗅到一阵淡淡的血腥味。
“明日以这块碎片将日光渡入妙真灵珠之内,必定能打伤黑影将其擒住。”
剜开皮肉取物实在太过疼痛,江北清脸色苍白,鬓角处也全被冷汗浸湿,听到九嘤这样说心中既高兴又惭愧。
黑影shā • rén只不过是他们江家的私事,九嘤这样不计前嫌出手相助,着实让她为自己白日说过的话后悔不已。
她抬起头,飞快的瞥了一眼九嘤又将视线收回,许是颈上伤口发痛,说话时声音小了许多,再也听不出往常那股高高在上的淩人气势,反倒多了几分温和与柔弱。
“若真能如此,便多谢姑娘了。”
九嘤闻声抬头看了看,见江北清颈上伤口已经包扎好方才轻轻点头,更多的话却是一句都不愿意说。
如此冷漠态度,和二人初次见面时一模一样。
江北清有意交好,未曾想到得到的依旧是这样的冷淡回应,内心不禁有些失落。
她性格高傲,自不会轻易放低姿态,眼看九嘤无意再谈下去,她很识趣的转身离开。
只不过对于九嘤,她内心却是更加好奇了。
黑影离开,没人知道它会何时回来。
众人不敢分散,待江夫人醒来后便全都去了江东栩的房间。
扶灵跟着忙了半宿,刚坐下来就靠着椅子打起了盹儿,方栖山见她睡下,这才偷偷找到九嘤,似是有话要说。
此行来江家本是为了寻找龙灵,二人私下虽不曾谈过这件事,但心底其实都在暗暗留意。
不需方栖山开口,九嘤已经猜到她为什么将自己叫出来。
“可是为了龙灵的事?”
方栖山面有忧色,视线环顾四周,确定周围再无其他人才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又小心翼翼的从腰间的布袋里取出一样东西。
昏暗角落,她掌心却泛出一阵金色光芒,分外耀眼夺目。
原来是龙心草。
九嘤呼吸一顿,这才发现当初那株毫无生机、奄奄一息的小草已然长的非常旺盛,原先曲卷无光的叶子也变得舒展挺拔,看上去一片盎然生意。
“自江寻前辈死后,龙心草就变成了这样。”
方栖山只知能够通过龙心草找到龙灵,对于二者之间的联系了解得并不多,也不知道龙心草的变化代表着什么。
她不知道,九嘤却是再清楚不过。
龙心草的生机代表着龙灵的生命力,江寻死后龙心草迅速恢复活力,不得不让人怀疑他被吸干的灵气与修为是不是到了那条龙灵体内。
换句话说——有人在救龙灵。
而那个人,正是在江家作祟害人的黑影。
九嘤沉默不语,接过龙心草拿在手中细细看了看。
目光之中,片片草叶泛着金色的光芒,风一吹,叶子飘飘舞动,草叶长势极好,只怕江家那些消失不见的珍品宝药也全用在了这条未曾现世的龙灵身上。
“龙灵现在何处?”
九嘤轻声发问,双眸中光色沉沉,叫人看不清其中真正的情绪。
方栖山一时晃神,注意力全放在那双深色瞳孔上,竟愣了片刻才想起回应。
“只知在江家附近,但具体位置无法得知,似是有人用符咒蔽住了它气息。”
九嘤闻言蹙了蹙眉,思虑过后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方栖山本就有些担心,在得知黑影杀了江寻可能与龙灵有关后内心更加担忧。
龙灵与妖龙,只有一字之差,实际上却是千差万别。
杀害修士抢夺灵气的龙,某种意义上已经不配被称为龙灵了。
就像当年的妖龙一样,初入世时亦是世人竞相追逐的强大龙灵,可到最后还是成了修真界人人得而诛之的妖物。
龙灵变成妖龙,便无法再与修士结契。
九嘤将方栖山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只以为她是在可惜,遂出声安慰了一句。
“世间灵兽众多,强大的也不止龙灵一种,不必太过失望惋惜。”
方栖山听见这句话却是摇了摇头,眉间的忧愁之色也更加浓郁。
“我并非惋惜,而是不安,龙灵实力非凡,一旦堕入妖族则更难收服,十八年前为了封印妖龙平天,各宗各族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如今平天尚且未死又来一条妖龙,我只是担心——
如果当年的事情重来一遍,到时不知又要牺牲多少个扶息才能换来平静。”
九嘤没想到方栖山是在担心这个,面上有些讶异。
与龙灵结契,只是个人私事,妖龙入世,却是关乎世人的大事。
方栖山能有如此远见,实属难得。
九嘤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顿时觉得自己这个朋友没有交错。
“方公子无需担忧,明日若能擒住黑影自然就能找到这条龙灵,若未能擒住,日后也可靠龙心草寻得它的踪迹,解决的办法有许多。”
“况且,也不是每一条妖龙都能达到平天那般惊人修为,这条龙灵先天不足,光是天赋都无法与当初的平天相提并论,即便入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强大的人,无论男女总是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不管什么时候,九嘤总是理智又冷静。
一席话说完,方栖山才察觉自己有些杞人忧天。
她抬起头,视线落在九嘤那张精致而冷艳的脸庞上,心脏竟比之前跳的快了些,一股怪异的奇妙感受也从心底慢慢攀升,扑通一下全都涌到心田。
这是她一生中从未体验过的奇怪情绪。
她莫名觉得窘迫,连忙低下头将龙心草收回袋子借以掩饰尴尬。
九嘤未注意她这些小变化,想到黑影那诡谲不定的行迹,不由得又出声提醒了一句。
“那条龙灵多半与黑影相识,方公子务必记得将龙心草收好,若被黑影发现龙心草的存在,肯定会出手抢夺,届时还要为你带来危险。”
明明只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叮嘱之言,方栖山心里却无端泛出一缕喜意,嘴角也微微弯了弯。
“嗯。”
二人站在门前交谈甚欢,这一幕恰好被屋里的江北清看了去。
想起九嘤对待自己与方栖山的差别,她忍不住将自己与方栖山做了一番对比——
论天赋,她不比方栖山差,算得上天卦宗这一代天份最高的弟子;论家世,方栖山虽有个在玄冥宗当宗主的爹,但怎么说也只是个上不得台面,连个名分都没有的私生子,哪里有她江家大小姐的名头好听?
再说样貌,方栖山生得虽端正清秀,但看上去却比女人还柔弱,没有半点男子气概。
也不知九嘤看中了他什么,愿意与他结交却不愿与自己结交。
江北清想不通,直到二人进屋才将目光从门外收回。
颈上的伤口时时作痛,让她无法安心休息,她闭上眼睛缩在椅子上假寐,身前却落下一片阴影,待睁眼时才发现方栖山正站在自己面前。
“江姑娘,你脸色很难看。”
江怀德与江夫人正围在江东栩床前守着,九嘤也回到了扶灵身旁,屋里唯一注意到她不舒服的人,竟是刚刚被她在心里数落了一通的方栖山。
江北清没由来的有些难堪。
凭心而论,如若此刻受伤痛苦的是方栖山,她是断然不会上前关心的。
她别开头,重新闭上眼睛,伤口虽是疼痛难忍,口中却依旧强硬。
“我没事。”
方栖山闻言只得点头离开。
也是到这时,江北清才知道九嘤愿意与他结交的原因。
所谓天赋、家世乃至容貌,不过都是外物而已,与之相比更让人在乎的,是品行与性格。
眼见方栖山走远,她才再次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