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洪回京这段日子,他的衣食住行,都是杨杰亲自照料,这个孩子细心,谦逊,温和,懂礼守节。
刚刚进门驱散寒气的小细节,就只有这孩子会注意到。
努力的将自己多年板着的脸再收了收,换上慈和的笑容,杨洪拍了拍身旁的垫子,道。
“坐,刚刚怀恩公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说说看,你觉得天子是什么意思?”
杨杰有些犹豫,不是因为杨洪的问话,而是因为杨洪的态度。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性格并非如此,但是,他在为自己刻意改变,可说实话,杨杰并不希望他这样子。
杨洪觉得杨杰跟他生疏,但是杨杰,又何尝不是这么觉得?
自小,父亲对三个哥哥都严厉有加,唯独对他,却从不训斥,这次回来之后,更是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这让杨杰有些无奈,但却没有法子。
微微一躬身,杨杰在杨洪身旁坐下,看着父亲透出的点点欣喜,不由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的确需要时间,才能真正的融化……
将心神收了回来,杨杰想了想,方道。
“父亲,您知道的,孩儿体弱,所以一直没有跟您参与军务,但是,今天的事情,孩儿不得不问一句,可是军中出了何事?”
闻言,杨洪沉吟片刻,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
“你还没回答爹刚刚的问题。”
“繁华着锦,烈火烹油。”
杨杰轻轻吐出八个字,眼中的忧虑却遮掩不住。
他又忍不住站了起来,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轻轻的来回踱步,道。
“父亲镇守宣府多年,又在瓦剌一战当中立下大功,侯爵之封,实至名归,陛下将父亲调入京中,是倚重,更是信任,须知,在父亲之前,提督京营者,乃是于谦于少保。”
“再说几位哥哥,大哥在宣府继续镇守,虽未获勋爵,但能留在宣府,本身就是陛下对我杨氏一门的信任,二哥和三哥也是一样,虽在边镇,但是所辖都是要地。”
“父亲戎马一生,将杨氏一门发扬光大,如今可谓极盛。”
“但,有些事情,过犹不及,父亲之前对孩儿说过,弓拉满了,需松一松,若继续拉,弓弦必断……”
杨洪的哥哥和弟弟战死沙场之后,杨信和杨能被他收养,为了表示一视同仁,他便让几个孩子以兄弟相称。
杨杰口中的大哥就是杨信,二哥是杨俊,三哥是杨能。
“依孩儿看,陛下这道旨意,就是在拉弦!”
杨杰叹了口气,停下脚步看着杨洪。
杨洪沉默着。
于是,杨杰便继续道。
“自也先大举进逼以来,于少保临危受命,以文臣之身提督京营,大刀阔斧,改三大营旧制为十团营,总于提督大臣,而十团营互不统属,便是为相互制衡,不至于有过大的势力出现。”
“但是,如今父亲既掌京营,陛下又调二哥和三哥回来,各自掌管一营,这已经不是信重,而是试探了。”
“何况,陛下还为大哥加官进爵,如此种种,让孩儿不得不忧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些日子,父亲因病甚少去上朝,军府和京营当中,也无甚大事,所以,如果说出了什么变故,让陛下有此举动,想必,就是宣府军中了……”
这一番话下来,杨洪也不由得挑了挑眉,赞同的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与此同时,他心中再次生出一阵遗憾。
有这般的眼力,杨杰若非先天不足,当是智谋不弱于杨信的良将,只可惜,如今只能窝在这京城当中,日日抱着药罐子过活……
这次,杨洪终于没有继续沉默,而是道。
“你猜的不错,前些日子,你大哥传信过来,说于谦在大同和甘肃等处,名为调查罗通倒卖军器一案,实为暗中清查各地的私垦田和军屯侵占状况,如今,这几处边镇于谦都已经摸了个七七八八,再往下,必然就是宣府了……”
“私垦田,侵占军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