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算是代表吏部正式的表态了。
朱祁钰坐在御座上,将底下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王翺的用意,他自然也清楚,甚至于,他看到的更多。
但是,他并不打算干涉。
对于王文,他给了足够的信任和权力,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被内阁侵夺了事权,只能说,王文的能力不足。
过分的维护和偏重,有些时候反倒不是好事。
相反的,倒是王翺这次,让他颇为满意。
这次虽然事发突然,但是对于内阁来说,往往最需要具备的,就是这种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
调和内外,抚顺朝局,不仅仅只有结党强压着一条路,因势利导,辗转腾挪,也是内阁可用的手段。
所以,虽然作为他的心腹,王文被摆了一道,但是,朱祁钰并不打算替他找场子,相反的,下了朝之后,他说不定还需给内阁一番赏赐。
心头念头转了转,朱祁钰却没有直接点头,而是对着胡濙道。
“大宗伯,你觉得吏部此议,可妥当否?”
胡老大人抖完了威风,在两王吵架的时候,就已经又恢复了那副垂垂老矣,昏昏欲睡的样子。
此刻,眯缝着的眼睛睁开,这位大宗伯拱了拱手,道。
“铨选乃吏部执掌,天官大人也是个中老手,臣并无异议,一切悉听陛下裁断。”
于是,御座上天子点了点头,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当事人的身上,声音温和,问道。
“李侍郎,吏部提议调你前往贵州巡抚,你可有不愿?”
我……
李贤欲哭无泪。
陛下啊,您跟天官大人,大宗伯都决定好了,还问我干啥?
难道我说不,您就不调了吗?
叹了口气,李贤拱手道:“陛下放心,臣定当尽心竭力,抚政安民,不负朝廷重托。”
于是,这件事情,就此彻底尘埃落定。
胡老大人回朝班继续睡觉,吏部王老大人在自己的笏板上开始记仇,内阁王老大人的得意挂在眉梢。
只有李贤,一步一步的从殿中往朝班中挪。
不出意外的话,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和这座象征着大明绝对政治中心的大殿道别了。
朝堂之事,永远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样的结果,感到无奈的,可不止李贤一个……
随着朝堂再度恢复了秩序,日头也已经高高的悬在了天上。
今日的早朝,着实进行的时间不短了,不少大臣随着李贤之事的尘埃落定,心神已经开始放松……
出了这么档子事,只怕,接着也议不了什么大事了。
大清早的就赶到了宫中上朝,老大人们此刻,都想着赶紧回家吃早饭。
但是,对于朱鉴来说,他不能再等了!
没听到胡老大人刚刚说吗?下了朝之后,他老人家就要亲自主持部议,最迟今晚宫门下钥之前,太子出阁的仪注就会确定下来。
真到了那个时候,一切就晚了!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的一咬牙,朱鉴移步出列,道。
“陛下,臣有本奏。”
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份奏本,高高的举过头顶。
隔着远远的,诸多大臣并看不清上头写的什么,只是对于到了这个点,还干扰大家干饭的朱阁老心中隐有不满之意。
但是,站在朝班最前头的几位老大人,却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这本奏疏上头写着的几个大字。
《奏请置太子府属官疏》!
于是,几位老大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神色顿时都肃然起来,就连昏昏欲睡的胡尚书,眼中也顿时散出一丝锐利。
果然,还是来了……
内侍走下御阶,将奏本呈上御案,摆到天子的面前。
群臣肉眼可见的,便看到天子原本平静的目光,陡然落在了殿中朱鉴的身上,带着浓重的审视意味。
朱鉴站在殿中,沉默不语。
天子的目光也一触即收,伸手将奏疏翻开,细细读了起来。
片刻后,天子似乎有些犹豫,但是,最终还是对着一旁的成敬摆了摆手。
于是,后者会意,恭敬的上前将奏疏接过,然后展开读道。
“臣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朱鉴谨奏。”
“臣闻储君乃国家之本,社稷之本,东宫出阁读书,为天下欢欣之事,储本既定,万民归心,群臣皆安。”
“然自我朝开国之时起,东宫出阁皆置属官,今太子虽幼,圣人之理不可不学,国家政务不可不预,否则无以承社稷之重,担陛下万民之望。”
“太子无詹事府,则政务无以习,无左,右春坊,则讲读经筵无以立,此诚朝臣之失职也,臣以不敏,斗胆请陛下三思,出阁备府,置衙设官,实乃古礼,不可废止。”
“陛下爱重太子之心,天下皆知,群臣皆体,然东宫为社稷储本,当自幼严加培养,故陛下当稍舍疼爱之心,命朝廷设詹事府,左,右春坊,以辅太子,此方为社稷之君,万民之父也。”
“…………”
奏疏并不算长,很快就读完了。
原本还饥肠辘辘,神思不属的老大人们,在成敬的声音落下之后,顿时面面相觑,将所有的情绪都丢到了脑后。
殿中安静了片刻,紧接着,就是沸腾的议论声。
这个时候,随着纠仪御史的一声鞭响,天子开口了。
他老人家面色依旧平静,仿佛这道奏本,和平常的政务没有什么不同,淡淡的道。
“此事重大,今日朝上难以讨论分明,暂且散朝。”
“明日卯时,廷议此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