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次整饬军屯是大势所趋,杨府愿意出头针对任礼,兵部必然会跟上,反正对于他们来说,拿谁来开刀都是一样的。
而任礼这边,若是正常情况下,自然是有一搏之力的。
但是,如果多了两个不怀好意的盟友,可就说不准了。
尤其是,任礼作为一个新晋的勋臣,他的势力大部分来自于英国公府的旧势力的时候,这种风险,就更是会无限飙升。
至于之后……
就像杨杰说的,朱仪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只要在扳倒任礼的时候,做的足够小心和不露痕迹,那么,在任礼倒台之后,急于稳固势力的太上皇,必然要借助两座公府的力量。
而要这么做的前提就是,要先帮成国公府复爵。
至于如何复爵,杨杰也说的很清楚了。
无非利益交换而已。
勋贵们吐出在军屯当中喝掉的兵血,换得成国公府复爵,兵部达到了目的,也该适时收手。
这场大棋当中,天子在无伤朝局的情况下,整饬了军屯,勋贵们虽然痛失了大笔的利益,但是换回了一座足以作为定海神针的公府。
到时候,成国公府拿回爵位,英国公府顺利拿回主导权,凭两府的威望和财力,补偿和摆平有非议的勋贵,并非什么难事。
至于太上皇这边,失了一个任礼,却“帮”成国公府拿回了爵位,必然能够让成国公府真正成为“死忠”。
而昌平侯府,在冲锋陷阵之后,只要认错态度足够积极,无论是天子,还是兵部都不会追穷猛打。
毕竟,他们要的是整饬军屯,不是搞掉昌平侯府。
大家都各有所得,所需要牺牲的,仅仅是一个任礼而已,何乐而不为呢?
眼见朱仪还在犹豫,杨杰眉头微皱,上前一步,道。
“小公爷,局势瞬息万变,错过了这次机遇,再想要等到复爵的机会,不知要到何年何月,这场大戏,杨某已布好了台子,风险由杨家来担,小公爷只需在背后拉着大幕,便可复父祖门楣,难道说,如此机会,小公爷还要裹足不前吗?”
于是,朱仪终于反应了过来,看着面前过分年轻的脸,他不由开口道。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杨世子,你果真不负其名,为杨氏英杰也,若能为将,必是帅才!”
这番赞叹,真心实意。
朱仪忽然涌起一阵深深的惋惜之感。
眼前的这个少年人,一谋三断,智勇双全,既心思缜密到每一步都能提前预想到,又不缺放手一搏的魄力和勇气。
如若他身子骨好一些,哪怕武艺不够高强,放在军中,也必然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只可惜……
杨杰的脸色一黯,仿佛被刺痛了一样,但是,也只是短短一瞬间,他就恢复了平静,道。
“谢小公爷夸赞,敢问小公爷,可愿一搏?”
朱仪刚刚话一出口,便觉不妥。
他固然是出自真心,但是,只怕也的确戳到了杨杰的痛处。
身为将门世家,长房嫡脉,他却无法继承父祖的英姿,在沙场上驰骋。
若他实在平庸也便罢了,但偏偏,他才智绝伦,谋略过人。
只能说上苍弄人,这种事情放在谁的身上,只怕都会不甘心吧……
“杨世子,我刚刚只是由衷而发,并无他意。”
想了想,朱仪同样起身拱手一礼,站在杨杰的对面,沉声道。
“杨氏能有你,是福分,杨世子放心,此次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但你这个朋友,我朱仪交了,至于你今日所说之事……”
到了最后,朱仪还是没有给出准确的答案,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开口道。
“事关重大,恕我一时难以决断,何况,此事并非仅仅涉及成国公府,可否待年节过后,再给杨世子答复?”
这话一出,杨杰固然有些失望,但是,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过于着急。
说到底,如今昌平侯府是处于劣势的,等待和耐心,是必须的。
所幸,事情还没有紧急到连几日也等不得。
于是,杨杰便点了点头,道。
“该的,小公爷放心,无论结果如何,今日之事,杨某都会守口如瓶,两日后便是元日,到时,昌平侯府有年帖奉上,杨某便在府中,静待小公爷的回帖!”
说罢,杨杰没有犹豫,拱手便告辞而去。
朱仪站在花厅门口,半晌,忽然开口问道。
“清风,你觉得,这位杨世子,到底看出什么了没有?”
“回小公爷,小的不知。”
朱仪的身后,从一开始就低着头的随从,将头更低了低,声音恭敬。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但是,朱仪却不在意,继续问道。
“那你说,他说的事情,我该答应吗?”
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恭敬。
“回小公爷,小的不知。”
朱仪转过身,深深的看了这个随从一眼,轻轻摆了摆手,道。
“没意思,你退下吧……”
于是,那随从躬身一礼,后退着往后撤去,然而,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的时候,朱仪的声音再度响起,平淡中透着坚定,他说。
“对了,刚刚我说,朱仪交了杨世子这个朋友,那就是,交了他这个朋友!”
后退的身影微微一滞,旋即,再度躬了躬身,消失在了屏风后面。
花厅当中只剩下了朱仪一个人,他却没有动,只是望着杨杰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过了良久,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过身回了后院。
墙角处,阳光照耀下,一朵白梅零落入泥,在泥泞的土地当中煞是显眼。
冷霜冬雪落枝头,迎风乘寒不垂首。
寒梅熬得过最冷的冬天,但,却终究会在温暖的初春中,渐次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