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叔,近些时日以来,你为宗学事务操劳不休,想必也疲累的很,先前太医还说,皇叔的伤须得好好休养,为了皇叔身体着想,便先行交卸了差事,在十王府安心休养吧。”
“至于宗学的一干事宜,便先由岷王叔祖暂时兼理。”
“陛下……”
襄王的脸色一白,颤声开口。
但是,还未等他继续说话,一抬头迎来的,便是天子严厉的目光。
于是,襄王顿时冷静了下来。
现如今,天子到底还是顾念着叔侄的情分,或者更准确的说,顾念着要看顾宗亲的面子。
所以,既没有说罪名,也没有说惩罚,只说让他“休息一段时日”。
可是,若他一再坚持,那么,就是逼得天子将所有证据,都要摆到台面上细细的审理纠察了。
一念至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朱瞻墡开口道。
“臣……谢陛下。”
语罢之后,襄王抬起头,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或是怜悯,或是得意,或是不屑,或是鄙夷的目光,心中不由感到一阵羞怒。
目光扫过一副奸计得逞样子的朱徽煣,朱瞻墡的目光,最终钉在了立在殿中,义正辞严的于谦身上。
“于少保,果真国之干城也!”
几乎是咬着牙,襄王对着于谦开口,但是字里行间流淌着的恨意,却掩饰都掩饰不住。
很明显,在襄王看来,如果不是于谦在这个时候横插一脚,捅出了襄阳的田土一事,那么哪怕是岷王和代王联手,他也总是有机会逃脱的。
当然,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就是。
在襄王眼中,不论是岷王还是代王,都总是一方藩王,朱家宗室,他们跟襄王斗,理所应当。
但是,于谦,他一介文臣,竟敢干预宗室之事,竟敢帮着岷王一起,弹劾他这个朱家藩王,简直是以下犯上!
不过,襄王瞧不起于谦,觉得他区区臣子,冒犯藩王,是为不敬。
可同样的,在于谦眼中,襄王这种对社稷毫无贡献,只知道给朝廷添麻烦,从国库当中吸血的藩王,也同样不值得什么尊重。
何况,大明发展到现在,藩王想要干预朝政,几乎是不可能的。
襄王的身份地位,或许能够震慑地方官员,但是,对于谦这样的重臣来说,虽然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可要是真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因此,面对着襄王明显是讽刺的话语,于谦只是平静的拱了拱手,道。
“王爷谬赞了,臣不过是忠于职分,为陛下分忧而已。”
“好,好,好!”
襄王的目光在于谦的脸上停了片刻,忽然便大笑起来,道。
“于少保铁面无私,本王佩服,军屯积弊,非一日之功,其中艰难繁重,牵涉众多,实难言喻,今日于少保秉公弹劾本王,既有证据,本王认了便是。”
“只不过于少保既是为朝廷大政,那么,对其他诸王,想必也定会一视同仁,对吗?”
话音落下,于谦的眸光一闪,已然猜到了他的下一句话要说什么,但是,即便知道了,他的答案,也不会变。
微微躬了躬身,于谦平静道。
”这是自然!”
“好,那本王便问一句!”
按理来说,有了刚刚天子的那句话,襄王已然应该准备告退了。
但是此刻,襄王明显已经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得了于谦的回答之后,他的神色陡然变得激动起来。
声音上扬,右手一抬,笔直的指向了一旁的朱徽煣身上,厉声问道。
“整饬军屯,既是朝廷大政,那么,他岷藩便无罪行吗?”
“于少保既然铁面无私,秉公弹劾,缘何只向陛下呈递我襄藩侵占田土的证据?”
一众大臣看着襄王激动的样子,心中暗叹一声。
得,这位襄王爷,看来是彻底疯魔了,自己不能全身而退,这是打算怎么着也要拉两个垫背的了。
襄王的目光在于谦和朱徽煣二人之间逡巡着,声音忽然低沉下来,阴测测的开口,道。
“还是说,于少保早就和岷王暗中勾连,就是为了今日一同联手,要扳倒本王?”
“又或者,是觉得先皇已逝,本王在朝中无人撑腰,所以,便先拿本王开刀?”
两句话,开口便是杀机。
前一句,是朝廷大臣私自结交宗藩,后一句,是暗指于谦欺凌宗室,僭越宗亲尊严。
无论哪一条,一旦坐实,便是死罪,可见襄王此刻的恨意。
然而,让襄王没有想到的是,他诘问出声后,率先开口反驳的,竟然不是于谦自己,而是……
“襄王叔!”
文华殿中,天子的神色微沉,在众人进殿之后,罕见的发出轻喝,冷声道。
“你失言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站在殿中的襄王,顿时感觉到一阵沉重的帝王威势扑面而来,没来由的,他感到后背有些发凉。
停了片刻,天子沉吟少许,方道。
“方才你无凭无据,指责岷王和代王勾结,如今又凭一己臆测,控告朝廷重臣勾结藩王,襄王叔,你身为宗正,平日里便是如此凭自己喜好,判断宗务是非的吗?”
说着话,天子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摇了摇头,道。
“看来,朕果然不该将宗人府交给皇叔,怀恩,传旨,罢去襄王大宗正之位,禁足十王府思过,无旨不得擅离!”
襄王一阵发愣,没想到从头到尾,都一直没有任何表示的天子,竟然在这个时候动了真怒。
要知道,即便是刚刚,天子也只说让他交卸了差事,回府休养,虽然结果一样,但是,总还是留了几分面子的。
可现在,这道旨意一出,便算是真正的责罚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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