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最后,他还是打消了念头。
因为,他设计出来的规制,或许能够适应景泰之世,但是最终,几十上百年过去,也终会陈旧。
无非是一套新的祖宗之法罢了,已然无法扭转结局。
所以,他要做的,是不断的改革,不断的进取,一条条的破掉挡在所有人的面前的,纸面上的祖宗成法。
直到最后,破掉横亘在所有人心中的,那套祖宗之法不可变的桎梏。
如此一来,哪怕是他死了,但是每一代人,在遇到每一代的问题时,都会有新的办法来解决。
他无法保证,这一定能让大明王朝绵延长久,但是至少,这是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古有商君强秦之言,谓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如今朱祁玉想要铸就的信念,便是,苟利于国者,无不可变之法!
这是朱祁玉的野心,也是……他能为大明所做的一切。
当然,野心再大,也要从小处做起。
譬如说,皇子皇女的教育,这一条看似简单,但是实则最为紧要。
先不谈太子的教育,单说宗室的问题,迟早要解决,所以,从朱祁玉这一代开始,至少是新封的宗室藩王,必不可能再像以前一般,被圈在封地当中碌碌无为。
太祖皇帝最初分封诸王,是希望他们能够和西汉一样,藩屏天下,但是事实证明,这并不是一个好法子。
这些藩王不仅给朝廷的财政带来了极大的压力,而且,过大的权力,对中央朝廷的威胁不可忽视。
但反而在大明穷途末路之时,这些藩王能够起到的作用,又微乎其微。
没有封地的管理权,又不领军,甚至连城门都出不去,这些藩王,除了消耗国家的资源,几乎没什么用了。
所以,这种局面必然要改变,防着藩王僭权篡乱不错,自家人才会维护自家人的社稷,这也不错。
但是两者结合,闹出来个四不像的典制,就错了。
因此,藩王势必要重新改革,只要军制足够完善,令藩王接触不到军权,那么,僭权篡乱之事,便可避免。
在这个前提下,藩王宗室能够起到的作用,绝对比如今要强得多。
而想要达到这一点,那么,对待宗室藩王的教育,就不能像往常一样,宗学只是第一步,皇子皇女的教育,才是重头戏。
毕竟,过往的藩王已经习惯了旧制,就算是日后改革,也难以根除他们的很多固有观念,只有这些还未就藩的皇子们,才是新的希望。
这才是朱祁玉将小学堂建在乾清宫旁的最大缘故,只有他能够时时看顾,才能保证这些皇子们接受的教育,是自己想要的,而不是过往的那些旧观念。
当然,这个改革的重点是诸皇子,如果说,对于皇子们的教育,朱祁玉虽然掺杂着感情,但更多的出于政治考量的话。
那么,对于皇女的教育,就是反过来了,感情为重,只掺杂了些许的政治因素。
有明一代,大明的公主虽然是金枝玉叶,但是,也仅仅只是出嫁前这段日子而已。
明初还好一些,许多公主都和勋贵世家联姻,日子过的不错。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帝纳妃只娶小门小户的惯例,被用在了公主的身上。
与此同时,这帮士大夫还将夫为妻纲的规矩,也用在公主身上,这就导致了,公主在出嫁之后,要受到各种条条框框的限制,甚至还要拜见公婆,如果能和民间女子一般侍奉汤药,更是会被称颂。
再到后来,为公主选驸马,竟成了底下的奴婢们大肆敛财的工具,屡屡出现选的驸马无德无行,甚至还有刚成婚就直接病死的,更过分的是,就这样的,还要公主守节,不许再嫁。
朱祁玉上辈子两个女儿,小女儿青灯古佛,失志不嫁,伴着母亲了了一生,大女儿则是被随意选配了一个平民人家,一辈子都没再回过宫中,等朱祁玉再听到她的消息,便是她死的时候,才不过四十二岁……
想起刚刚活泼爱闹的小丫头,未来会是这样的命运,朱祁玉的心头就一阵的火起。
这帮大臣,说白了,也就是欺负欺负不受宠的公主,先皇两子三女,永清公主早逝,常德长公主是三个公主中最小的,却嫁进了阳武侯府,反胡皇后所出的顺德长公主,只嫁了个千户之子。
这一世,既然重来一回,朱祁玉自然是说什么也不会再重蹈原先的覆辙了。
不过如此一来,对于固安的教导,也就要加些紧了,他可不想等以后自己的闺女,以后只懂些什么女红女工,连经义史书都看不明白,嫁了出去,平白被人给欺负。
“臣妾也觉得,多读些书好,慧姐儿的性子虽跳脱,但是也不是什么坏事,何况她是公主,倒也不必真的去做什么女工活。”
看到朱祁玉的脸色不太好,汪氏也有些意外,没想到一向脾气温和的丈夫,会因此发这么大的脾气,只好道。
“只是,此事往日里本没有先例,而且,就算是寻常人家,到了读书的年岁,男女也是分开进学的,陛下让他们兄妹一起受教,外朝会不会有人说闲话?”
“且叫他们说去便是,朕的女儿,轮得到他们来议论,你和贵妃只管安排,授教的师傅朕来找。”
“宫中之事,还轮不到外头的人来指手画脚。”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朱祁玉,他原本想着,找些翰林院的人来教这两个孩子,他多找些时间看顾便是。
但是现在想想,翰林院的那帮人,还是腐儒气过盛了些,万一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授课的时候有什么偏向,反倒不美。
还是得找些靠得住的大臣来教更合适……
除了这个之外,朱祁玉的眸光闪了闪,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问道。
“皇后,你刚刚说,是皇嫂对贵妃提起了此事,她才起了念头来与你商量,随后,皇姐到宫里来,你又问了皇姐,才定了念头。”
“朕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皇嫂不是多嘴的性格,怎么会突然提起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