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清和阁。
如今外朝皆道太上皇日日宴饮,贪好美色。
但是实际上,真正在南宫侍奉的贴身之人都知道,宴饮是真,纳了诸多妃嫔也是真,但是这些妃嫔,真正得宠的却并不算多,太上皇对她们,和对待钱皇后,周贵妃,以及万辰妃,王惠妃等人,是完全不同的。
整个南宫,钱皇后的地位最高,是真正的女主人,能做得了南宫事务大半的主,而且,除她之外,南宫中几乎没有人可以自由出入。
其次便是周贵妃,身为太子生母,位份也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她在南宫当中也地位很高。
钱皇后身体不佳,早些时候,因为思念太上皇,哭瞎了一只眼睛,目力不佳,所以很多的桉牍文书都瞧不甚分明,加之行动不便,性格也仁慈,所以对待宫人们犯错,很多时候疏于管辖。
因此,很多时候,这些事情都是由周贵妃代劳的,像是执行宫律,杖责宫人这种事,基本上都是周贵妃做,甚至于,就连那些不知轻重的新晋宫妃,若是言行逾矩,周贵妃也照打不误。
如果说南宫中人,对钱皇后是敬,那么对于周贵妃则是畏。
至于剩下的万辰妃,王惠妃,地位虽不及周贵妃,但是各有皇子皇女抚育,加之她们平日里性格也不争不抢,自己顾自己,所以倒是存在感不强。
但是,南宫中贴身侍奉的人都清楚,周贵妃可以对其他的宫人乃至宫妃执行宫律,但是对于万辰妃和王惠妃,却是不行的,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育,更是因为她们几乎是和周氏一同入宫的,哪怕是犯了错,也轮不着周氏来处理。
至于其他的宫妃,很明显的,太上皇对于她们,就像是对待高级一些的歌女舞女而已,虽然封号也是妃嫔,偶尔的赏赐也厚,看起来也十分得宠,但是地位和外头酒宴上陪侍的妓子相差不大。
所以不管明面上这些宫人怎么恭敬,但是打心底里,她们在看到这些宫妃得宠时,只会觉得自己也可以,唯有对待原本就跟着太上皇的几个宫妃时,才会真正的将自己当成奴婢。
因此,实际上太上皇的贪好美色,不过是看着如此而已。
每旬之间,太上皇必有一日留在钱皇后处,至少有三天的时间,太上皇是不召幸宫妃的,虽然宴饮颇多,莺莺燕燕,但是真的召幸的宫妃,却并没有外界以为的那么多。
倒是一应的待遇位份,太上皇给的足足的,并不在意这些。
这一日,便是太上皇循例并不召幸宫妃的日子,和往常一样,用了晚膳后,朱祁镇去延春宫陪着钱皇后说了会话,便回了清和阁,拿起自己之前搁下的《资治通鉴》继续读了起来。
在他的身旁,侍奉的人也从宦官换成了几个宫女。
这倒不是他好色,而是……他身边可用的宦官,基本上都已经不在了!
一场春猎,朱祁镇放走了孛都,代价就是,他带去的所有随从,一概都被抓进了诏狱当中。
要知道,在春猎之前,朱祁镇并不知道孛都的打算,既然是要出宫,他带出去的,肯定都是最心腹的人手。
可现在,全都折进去了!
如今他身边侍奉的人,除了当初留守在南宫为数不多的几个心腹内宦之外,大多数,都是来自钱皇后身边的宫女。
毕竟,饮食汤药,衣物鞋帽这些东西,若非真正的可信之人,他决计是不放心的。
而上一次,孙太后为了给他安排侍奉的人手,已经在外朝引起了颇多非议,再让孙太后派人来,就算不提她老人家手头还有没有,单说是送过来,就要引起不小的fēng • bō。
要知道,乾清宫那位皇帝陛下,把兄友弟恭维持的那么好,他却这般时时‘防着’对面,传扬出去,倒是称了对方的心。
所幸,也不是没有好处,侍奉的人少了,很多事情,也就没那么扎眼了,想必,经此一事,那边也能放心不少。
如此,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手里拿着书卷,朱祁镇的心思却早已经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进来一个面色憨厚的小宦官,禀道。
“陛下,圣母到了。”
“母后?”
朱祁镇回过神来,不由感到有些诧异。
要知道,南宫虽然并不‘禁止’出入,但是,各方却都在维持着脆弱的平衡,其中最重要的,也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就是朱祁镇自己,绝不能踏出南宫。
当然,春猎这种经过天子和群臣合议后,纳入仪典当中的例外。
这一点是不容触动的,一旦朱祁镇越线,哪怕他知道朱祁玉有所顾忌,但是,也保不准对方会有什么过激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