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的话,一旦天子开了口,这件事情,他们就彻底没有插手的余地了。
踌躇片刻,依旧是王文率先上前,开口道。
“陛下,军府积弊经年累月,不可不彻查,但是,此事也的确干系重大,不可操之过急。”
“何况,如今兵部尚书于谦,刑部尚书金廉二位大人,皆奉旨出京办事,仅凭军府,恐难以彻查清楚。”
“但是,张同知奏疏已上,若不察查,恐令朝廷上下流言四起,故而,臣以为,可暂命大理寺,中军都督府,都察院联合清查奏疏中涉及之人,至于彻查军府上下,可待于谦,金廉二位大人回京之后,再详加商议。”
这话,王文说的颇是谨慎。
要知道,按照天子的意思,肯定是想将此事按下不提的。
但是,问题就在于,在场的老大人们,是不想按下的。
这才是他们迟疑了这么久,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所在。
从社稷朝局的角度来说,整饬军府,澄清风气,肯定是有利的,如果说整饬军屯是急务,是为了安稳各地官军,让他们都能最大程度的维持生计,领到饷银。
那么,整饬军府,就是从根子上,去改变如今军中的现状。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五军都督府,作为大明官军名义上的最高机构,其中风气不正,贪渎庸弱,底下必然是有样学样,各种虚报军功,吃空饷,欺压官军的行为,层出不穷也就可以理解了。
这是一个大前提,而且大概率,这也是天子没有直接将此事否决的原因。
整饬军府是要的,但是,谁来整饬,什么时候整饬,是否能够成功,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现如今的殿中,他们这些人,实际上就是在这一点上,产生了分歧。
张輗和朱仪为代表的勋贵态度很明确,现在就是整饬的最好时机,由张輗牵头,朱仪从旁辅助,凭借两大公府多年的底蕴,一定能够将此事办的妥善。
天子呢,因着边境局势的缘故,迟疑不定,想要拖延一番,与此同时,或许也不想将此事交到张輗的手中。
至于文臣这边,为了打消天子可能有的念头,也是倾向于现在动手整饬军府,但是,他们同样在犹豫,要不要将此事交到张輗的手中。
所以说,各方的态度不同,各有契合也各有分歧,便成了现在这种状况。
王文的态度,基本上也是现在大多数文臣的态度,先查着,这件事一旦动起来,便可以牵制天子动兵的心思,至于主导权,暂时先不交出去,等到于谦回京,兵部有了主事人,其他各方的力量,也自然能够释放出来。
但是这种方法,显然并不能令天子满意,而且,不单是天子,一众勋贵武臣,显然也十分不满。
宁阳侯陈懋直接了当的道。
“军屯事务繁杂,如今边境各部又在闹事,于少保和金尚书一时之间,恐难返京。”
“难不成,他们回不来,就一直拖着不成?”
“此事乃军府之事,即便是要查,也该由军府主导,最多也就是兵部,都察院从旁协助便可,干大理寺,刑部何事?”
说着话,陈懋转身拱手道。
“陛下明鉴,军府掌天下军旅之事,负责天下卫所管理,事关重大,然则,自土木之役后,各府掌印官空置已久,若非如此,其中官员岂敢消极贪渎?”
“故此,无论是要彻查清楚,还是为澄清风气,选授军府掌印官,皆需尽快。”
这番话,直接把目的挑明了。
倒也符合陈懋的性格,这位老侯爷虽然自从上次镇南王一桉之后有所颓靡,但是,到底是战阵之人,骨子里的性格,是改不掉的。
然而,论嘴皮子,在场的文臣们,明显才更擅长。
见陈懋撕下了最后一层遮羞布,对面的老大人们不仅没有惊慌,反而轻轻松了口气。
随后,相互对视了一眼,内阁首辅王翱出言道。
“侯爷此言差矣,兵部掌天下武卫官军选授、简练之政,军府官员,自然也属兵部管辖之内,何况,如今军府风气不正,侯爷等人亦出身勋爵武臣之家,由军府自查,何以保证公正?”
“唯有令兵部主导,军府协同,都察院参与,如此方可保证最终结果,能令朝野上下满意。”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
按照典制,五军都督府负责的是军队,兵部才是负责武官的选授,考核。
但是这仅仅只是名义上而已,实际执行当中,兵部选官的权力,其实更多的集中在卫所当中。
五军都督府实际上,是不受兵部控制的,一般情况下,如果不是天子直接中旨任命,需要底下举荐三品以上的军府官员的话,推举二人,一由兵部推举,一由军府推举。
至于考核,正常情况下是由兵部主持,但是,五军都督府及锦衣卫正三品以上官员,自陈功过,呈送上裁,兵部干预的余地非常小。
所以虽然典制上来说,只要是武臣,兵部皆有管辖之权,但是,实际当中,军府官员的考核,往往取决于掌印官的评价和天子最终的决断。
可是,面对王翱的说辞,陈懋一时之间,想要反驳,却也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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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不能说,多年惯例,都不是按典制执行的吧。
如此一来,说不准对方还会反过来要求,要按照典制来办。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朱仪却忽然道。
“陛下,臣也觉得,几位大人说的有理,于少保不在京师,由军府一方自行整饬,恐独臂难支,既然如此,臣以为不妨将此奏疏搁置,军府上下官员,臣和张同知,武同知,王同知等人都可下来安抚。”
“如今边境局势紧张,战事一触即发,当此之时,正该整军备战,不可大动干戈,宣府如今虽有昌平侯坐镇,但是官军仍有不足,故而,臣觉得应当再调大军三万,驰援宣府,如此,方可保边境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