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出京之前,天子尚且是听言纳谏,垂拱而治的圣天子形象,但是,待他回京之后,殿中奏对时,诸般大事,却几乎没有了商议的余地。
就拿今日之事来说,不论是命个府库备粮,还是让刑部参与大计,都是牵扯甚广的事情。
按照道理来说,这样的事,应当在朝堂上多加讨论,然后最终再确定下来,施行下去。
但是,这次奏对过程当中,这些事情,几乎都是天子直接就定了,甚至就连征询他们意见的意思都没有。
当然,俞士悦相信,于谦并不是对天子的决定有什么意见,只是对天子的这种作风,有些不满。
这不满来自于今日的奏对,也不仅仅来自于今日的奏对。
实话实说,对于天子的转变,俞士悦察觉的更早,最初是在对于科道的改革上,再往后,是没有跟朝臣们打招呼的情况下,直接调动京营,命杨洪出京。闶
还有就是这次的大计,甚至是胡濙今日提到的宗务改革,这些事情,几乎都是天子直接授意,或干脆就是直接下旨办的。
乾纲独断,用在天子这段时间的表现上,的确是恰如其分!
但是……
“廷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时至今日,陛下所作所为,皆是为国家计,边境诸事虽然波折,可毕竟也安然解决。”
“今日殿中,陛下未曾和诸臣商议,便定下大计一事,的确略有不妥,但是,户部的情况你也是清楚的,归根到底,还是为了保证军屯的后续事宜能够顺利进行。”
略略理了理思绪,俞士悦开口道。
“这些事情,即便是同陛下争辩,也大抵无用,何况,事情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如若真的出了什么乱子,朝中诸臣自会再谏陛下,但是如今,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我等该如何劝谏?”闶
“总不能,因为陛下专断了些,就反对陛下的决定,如此一来,与不分立场的党争何异?”
“朝廷之事,不是意气之争,陛下的性格,你是了解的,近些日子事务繁多,所以,陛下有时来不及同诸臣商议,但是,陛下绝非时一意孤行之人,如若真的出了什么错,我等再趁机劝谏,也并不晚。”
这番话说的苦口婆心,但是,于谦的脸色,却并没有好转。
他的性格,认定了的事情,就不是会被人三言两语说动的人。
见此状况,俞士悦一阵无奈,道。
“那你待如何?”
“如今陛下旨意已下,难不成,你真的要去阻拦此事?那不用陛下的法子,军屯的后续事宜,又该怎么解决?”闶
这一句话,倒是问住了于谦,他没说话,但是,神色却已经隐隐转缓。
于是,俞士悦继续道。
“所以啊,朝中并非风气已变,而是陛下一向英明善断,就算是这股势头不能放任,可也总得找个合适的契机,不能冒冒失失的上谏。”
“时机……”
于谦的脸色有些复杂,摇动的烛火映照下,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眸中露出一丝沉思之色。
片刻之后,他总算是开口道。
“我明白了。”闶
话虽是这样说,但是,他的表情,却明显不像是就此偃旗息鼓的样子。
见此状况,俞士悦还想开口再劝。
但是,于谦却显然没有继续再谈下去的意愿,摆了摆手,道。
“多谢仕朝兄今日前来劝我,请仕朝兄放心,于某不会鲁莽行事的,今日天色已晚,我就不留仕朝兄了……”
得,这逐客令一下,俞士悦所有的话,都被憋了回去。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再没奈何,也只能站了起来,道。
“那老夫就告辞了,廷益,你……好自为之。”闶
这已经是短短数日之内,他第二次对于谦这么说了,但是,对方显然还是没听进去。
不过,俞士悦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看着于谦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言,起身便告辞离开了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