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二爷,徐某此来,实则是有紧要之言,想对二爷说……”
看着突然严肃起来的徐有贞,张輗忽然有些不安,道。
“你想说什么?”
于是,徐有贞深吸了一口气,道。
“二爷,事到如今,难道您还看不清楚吗?”
“只要当今圣上在位一日,英国公府想要出头,便是千难万难,即便是此次您能主持整饬军府,又能如何?”
“您难道看不出来,陛下之所以答应此事,无非就是想在军府当中再撬开一道口子,将自己的心腹塞进军府里。”
“即便是您来主持此事,可只要一旦开始,陛下便能渔翁得利,英国公府就算是能重掌军府,也非是定兴王在时的英国公府了。”
这话一出,张輗顿时意识到了什么,拧眉望着徐有贞,旋即,他摆了摆手,对着原本就站的远远的几个心腹侍从道。
“你们都退下。”
于是,片刻之间,书房当中便没了人,只剩下两个老仆,站在书房门外守着。
随后,张輗才重新将目光落回徐有贞的身上,道。
“你告诉我,什么叫……只要圣上还在位一日?”
语气凝重,显然他已经猜到了接下来徐有贞要说什么。
与此同时,迎着张輗的目光,徐有贞也不闪不避,道。
“二爷明白徐某的意思,又何必再问?”
说着话,他凛然开口,道。
“太子殿下,乃宣宗章皇帝陛下长孙,社稷正统储君,徐某身为东宫属官,扶保太子殿下,乃是义不容辞之事,若太子殿下有难,徐某不惜己身,也当力保太子殿下储本之位,此为臣者之职分也。”
“二爷虽非东宫官属,然则英国公府世代忠良,门庭显赫,此皆沐太宗,仁宗,先帝之恩也,所以徐某以为,二爷势必也同徐某想法一致,愿意扶保太子殿下日后能顺利继位,凡有欲动摇东宫储本之人,无论何人皆是奸人。”
“为大义正统,我等当竭尽全力……不惜代价,不论手段!”
最后几个字,徐有贞声音陡然一重,意味深长。
张輗听了这番话,神色复杂无比。
他没想到,徐有贞一个文臣,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什么叫凡有欲动摇东宫储本之人,皆是奸人?
什么叫为大义正统,不惜代价,不论手段?
摇了摇头,张輗开口道。
“徐学士,你可知道,你现在这番话若是到了天子耳中,足以让你万劫不复了?”
“哈哈哈……”
徐有贞闻言,忽然笑了起来,片刻之后,他笑声缓缓收敛,道。
“往日里,二爷这等勋贵家族之人,只是说徐某这等文臣喜欢打机锋,藏着掖着不爽快,可如今,二爷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说着话,徐有贞的脸色变得肃然起来,认真道。
“二爷,你,我,还有成国公,乃至是朝中许多大臣,宫中的陛下,太上皇,全都清楚我刚刚说的这番道理,只不过,我把它说了出来,而你们,藏在心里,不敢说出来而已。”
“否则的话,你觉得,为什么成国公急匆匆的,要替太子殿下遴选勋卫?陛下又为何已经答应了此事却要一再拖延?明明此事有利于勋贵,可朝中诸臣,却对此并无异议?”
接连而至的几个问题,让张輗陷入了沉默当中。
然而徐有贞却没有停止,他直截了当的戳破了所有的窗户纸,道。
“四皇子降生之后,朝堂之上发生的种种事情,早有端倪可寻,朝野上下看似没有反应,但是实则,早已经各自行动起来,恐怕也就只有二爷,还被蒙在鼓里,觉得所有人都将心思摆在明面上。”
闻听此言,张輗脸色一阵变幻,道。
“你的意思是,成国公之所以要遴选勋卫,是为了……”
终究是太过敏感,即便是只有二人在场,但是,张輗踌躇再三,还是没敢说的太过明白。
不过,话到如此地步,也不用明言,二人心中自然都明白到底在说什么。
于是,徐有贞脸上浮起一丝神秘的笑意,道。
“或许是,或许不是,但是重要的是,一旦需要之时,不会毫无准备,不是吗?”
“说到底,遴选勋卫的差事,如今在成国公的手里,即便是以后他不在东宫任职,可是,这些被他选进东宫的人,却不可能都被逐出,有了这一条底牌,成国公便可占得先机。”
“那么,二爷呢?”
张輗沉默了下来,他忽然感觉到一阵无力。
这朝局争斗,勋贵间的相互算计,果然是复杂无比,每每到了这种时候,他都会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会让三弟去了边境,想想若是张軏还在,一定会比他能够看清楚局势。
英国公府,又怎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先是得罪了宫中的圣母,后面又是任礼之事,如今又是成国公府上位,军府有王钦,朱仪自己又在东宫当中,反观他英国公府,除了一个未成年的国公和他这个都督同知之外,就只剩下兄长留下的旧交情可用了,真正握在自己手中的权势,几乎是半点没有。
就如徐有贞所问的,成国公府在朱仪的筹谋之下,如今可算得上是进可攻退可守,占尽了先机,可是他呢?英国公府呢?
张輗有些兴致珊,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再谈下去了,徐有贞倒也识趣,知道话说到这种地步已经够了,于是,没再多说便起身告辞。
这一次,张輗甚至连起身送他的心情都没有,就这么定定的坐在椅子上出神,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府中管家大着胆子进了房间,道。
“二老爷,该用晚膳了……”
于是,张輗这才忽然惊醒,窗外,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当中,张輗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道。
“备车,我要见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