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无力的摆了摆手,道。
“传旨,命于谦停职在府,静思己过,无旨不得擅离。”
“是……”
怀恩匆匆打发了人前去传旨,但是他自己却并没有离开,显然,还是在担心皇帝的身体。
俞士悦跪在地上,看着天子心灰意冷的样子,心中也不由叹了口气。
于廷益啊于廷益,你这回,可真的闹大了。
之前的时候,虽然于谦被禁闭在府,但是显然,当时天子实则带着三分赌气的意味,并没有真正想要惩罚他的意思。
不然的话,不会在后来松口,让其他大臣进去劝他。
但是,于谦的这道奏疏一上,可以说,之前俞士悦的诸般努力,有大半都要付出东流了。
天子现在看着平静,但是,于是这种平静,其实才是最可怕的。
看似是同样的禁闭在府,可这一次天子加了停职二字,这便说明,这已经不是临时的措施,而是真真正正的,有了放弃于谦的心思……
俞士悦已经可以预见,如果说于谦再继续这么作死的话,那么,他有再大的功劳,只怕也保不住他自己了。
再抬头看天子,似乎短短的这两句话,就耗尽了所有的气力,天子撑着桌桉,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文华殿中,就这么陷入了沉默。
底下两个大臣就这么站着,也不敢多说打破这种沉寂,直到片刻之后,一声浓重的叹息响起,天子方开口道。
“二位先生,你们说,朕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是在说于谦,还是在说皇庄的事,因此,二人都十分谨慎,踌躇了片刻,王翱道。
“陛下,朝政之事,有所冲突是正常的,只要好好商议,自然能够达成一致,越是动怒,越是难以解决问题,故此,臣以为,谈不上对错与否,陛下与朝中群臣,皆是为国家计,不过,于少保行事,确实鲁莽了些,身为人臣,如此冲撞陛下,有不谨之过。”
既然不清楚问的是什么,那么便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含湖其辞两个都不说,另一个,就是两个都说一说。
显然,王翱选择的是后者,俞士悦眉头微皱,又是轻轻扫了王翱一眼,紧跟着也开口道。
“陛下,首辅大人所言有理,朝中诸事繁杂,陛下有陛下的考量,群臣有群臣的想法,既然都是为社稷江山着想,何必争执呢,臣下有过,陛下降旨斥责便是,切莫气坏了身子。”
朱祁玉抬头,看了一眼两个人,这一个说不谨,一个说降旨斥责,看似是都在劝导,可是实际上,却都有自己的心思。
叹了口气,他却没有接俞士悦的话,而是对着王翱道。
“王先生,你来替朕评这个理,自朕登基以来,哪桩事情,不是以社稷百姓为先,那于谦,朕对他的信重还不够吗?”
“可他怎么对朕,屡屡顶撞也就罢了,如今竟然打着劝谏的旗号,骂到了朕的鼻子上,如此放肆,朕还能再宽宥他吗?”
在场的两个大臣都聪明至极,看到天子这般样子,便知道,天子的气还未消。
不过,有些事情即便是顺水推舟,也得有个分寸,因此,王翱稍一沉吟,便道。
“陛下,以臣以为,于少保也并非蓄意顶撞,只不过,皇庄之事,陛下未经廷议便向六部下旨,于少保觉得不妥,这才执意要觐见,虽说如今事情越闹越大,但是究其根底,也不过是小事引发的而已。”
“何况,于少保在朝中素有声名,于朝局社稷屡有功劳,要说他性子耿介,一时行事失当,臣是信的,但是要说他是打着劝谏的旗号蓄意顶撞陛下,只怕陛下是误会了。”
俞士悦的脸色越发有些不好看了,但是,这种状况下,他也不得不努力掩饰住情绪,跟着道。
“陛下,臣也觉得,此事其实也只是君臣之间有所争执罢了,并不算是什么大事,于少保性格耿介,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在陛下面前,从不虚伪矫饰,曲意逢迎,这是因为,他打心底里觉得,陛下需要的是忠臣忠言,不是谄媚之语。”
“更是因为,于少保知道陛下,乃是虚怀若谷,善纳谏言的明君,所以,他才敢如此作为,臣记得,之前大宗伯也对陛下说过,千古谏臣,魏征常有,可唐宗却只得一人,于少保正是以魏征事唐宗之心侍奉陛下,这才始终直言不讳。”
“虽然说,确实有时言辞不端,冒犯了陛下,但是,他心中必定是坦坦荡荡,绝无私念的,还请陛下明鉴。”
这番话说下来,天子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但是,对于俞士悦的话,却仍旧未加置评,这不由让俞士悦的心头一紧。
见此状况,王翱却又开口道。
“陛下,于少保虽然有过,但是毕竟是兵部尚书,臣觉得,长久将其关在府中,总不是个办法,不如还是将他放出来,继续主持兵部,但削减其俸禄,以示惩戒,更为妥当。”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天子的脸色,立刻就又黑了下来,眼见不对,俞士悦正想补救两句,却见一旁的内侍上前禀了两句,随后,怀恩转回御前,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