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这份奏疏的内容,到底干系有多大,单是奏疏呈现出来的部分,已经牵扯到了朝廷的三品大员,而以他在官场多年的经验来看,即便是这个人,也不是终点。
当然,作为一个政治人物,朱鉴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立刻就考虑,天子突然召见他过来,而且一来就直接给了这么一份奏疏,那目的恐怕是……
“朱卿,看完这份奏疏,可有何感想?”
很快,天子的声音便落了下来,朱鉴不敢怠慢,小心开口,道。
“陛下,此奏若属实,则恐是我朝第一大案,其中涉及官员,不仅是收受贿赂,以权谋私,而且还牵涉倭寇,恐有里通敌国之罪,实在可恨!”
这番话,朱大人说的义愤填膺,但是,往下的话头,是半点不提。
不过,人都叫来了,朱祁钰肯定不可能放过他,点了点头,道。
“不错,这件事情干系重大,一旦揭开,必是震动官场的大案,但是,如此罪行,自然也不能熟视无睹。”
“这次大计,福建巡抚考评中等,朕和吏部商议过,打算将其降为福建左布政使,如此一来,巡抚一职便有空缺,朱卿在大理寺也有一段时日了,想必对于查案一道,也颇有心得,如此大案,朕若交给别人,着实是不放心啊!”
“不知,卿家可愿替朕前往福建,彻查此案?”
啊这……
虽然心中已有预料,但是,看着天子一副倚重于他的样子,朱鉴心中还是有些无奈。
这个差事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单是如今看到的这些信息来看,可以确定的是,倭寇能够在沿海活跃这么多年,除了有各种客观因素在,朝中也有为其提供保护的人在,而且,不止一个。
至于福建地方上,和倭寇有所牵连的人,只会更多,换句话说,这不是某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福建官场的问题,要查这桩案子,会触动的,是一整条利益链。
自身会面临的风险就不说了,更重要的是,一旦真的他来查,那么得罪的人,绝对是大把大把的。
朝堂之上,各种人脉关系复杂之极,这些官员都有自己的后台和人脉,或许,他们的后台没有涉及到这桩案子里头来,但是,要对付他们,一定会得罪他们背后的人。
因此,这桩案子无论谁来查,都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更重要的是,朱鉴如今虽然在大理寺,可好歹还算是京官,如果要是去当这个福建巡抚的话,也算是变相的被贬谪了。
就算这些都不提,单说这案子的难度,也大的很,这份奏疏里面,有很多地方都语焉不详,能够确定牵涉在案子里头的人数虽然不少,可有确凿证据的,却并不多。
最要命的是,这里头有一个关键的人物,就是现任但即将被贬谪的福建巡抚贾修平!
此人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和漳州府一个最大的宗族刘氏有所牵连,这刘氏明着是当地的乡绅,可背地里,却是行掳掠之事的倭寇。
根据奏疏中所言来看,这位贾大人,是清楚刘氏暗地里在干些什么事情的,地方的官员,从知县到巡查御史,都曾经举告过刘氏的不法之事,但是,都被贾修平给压了下来,若说这中间没有任何的猫腻,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问题就在于此,这样一个巡抚级别的人,他在福建的势力绝对不小,既然他都和倭寇有牵连,那么,朱鉴一个空降过去的新巡抚,即便是有朝廷支持,可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查这么一桩大案,那危险系数,简直是直线上升……
看着底下朱鉴纠结的样子,朱祁钰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叹了口气,朱祁钰道。
“朕知道,这个贾修平继续留在福建,会让案子很难查,但是,卿家须知,这也是朕不得已而为之。”
“此人大伪似真,大奸似忠,这几年以来,都官声颇佳,若非是福建这两年盗匪频发,且代王府营建过程中,受到了两次袭击,他在此次大计当中,断不至于是这等考评。”
“他牵涉倭寇一事,又无切实证据,若是贸然处置,哪怕是将其调离福建,恐怕也会引起警觉,到时候,案子只会更加难查,所以,只能将其暂时留在福建,便当做一次普通的降黜,如此一来,卿家到了福建,才更容易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