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时候,陈镒虽然几次请辞,但是,朱祁钰都没有准的意思,一方面是因为,但凡是像陈镒这种好几个月都养病在家的高龄大臣,上辞呈基本上是固定流程,用来证明自己并没有要恋栈权位,不干活还占着地方的意思,另一方面,朱祁钰也的确不愿意放这么一个好用的左都御史就这么离开。
但是,刚刚陈镒的这番话,却显然并没有在说笑的意思,而是认真的在提出请求。
“总宪切莫如此……”
不论到最后准或者不准,至少当着面,这个要求,他都是不能答应的,不然的话,传出去必然会寒了朝廷上下一众老臣的心。
因此,暂时将这些心思都抛到脑后,朱祁钰轻轻摇了摇头,口气温和,继续道。
“朕年少德薄,登基数载,正是需要总宪这样德高望重的大臣辅佐之时,总宪安心在府中养病便是,朕回头再派一个太医过来,总宪所需的一应药物,皆可直接从内库取用,朕只盼总宪尽快养好身体,如此方是社稷之福。”
对于这番回答,陈镒显然并不意外,轻轻叹了口气,拱手道。
“多谢陛下……”
随后,二人便再没有再谈起这桩事情,而是聊了一些近日以来朝堂上发生的政务,不过陈镒显然是抱着想要致仕的态度,所以,并不愿意说太多。
于是,朱祁钰也就象征性的安慰了他几句,让他好好养病,随后,便离开了陈府,回到了宫中。
不过,这一路上,朱祁钰都在想陈镒给他回答的那几句话,他能够意识到,陈镒其实是有想法的,但是,他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希望朱祁钰能够自己去找。
想了半天,朱祁钰最后摇了摇头,只能将其归于一个原因,那就是,可能陈镒觉得,他直接说出来,不如让朱祁钰自己找到这个办法,更能够有说服力吧。
…………
日子一天天的过,京城的天气也渐渐和暖起来,但是,沈尚书的心情,却依旧像是泡在冰水里一样。
先是兵部传来军报,征倭大军的进程并不顺利,倭寇狡猾,早早的就得到了朝廷即将有大军前来的消息,所以,等大军到时,已然逃到了海上。
面对这种情况,提督大臣于谦和都督张輗联名上奏,打算双管齐下,一方面,命大军暂时驻扎下来,将重点放在清剿陆地上的山匪上,避免等和倭寇交战时腹背受袭,同时,封锁沿海各处,断绝倭寇获取物资的渠道。
毕竟,以朝廷如今掌握的情报来看,虽然沿海的这些倭寇都叫倭寇,但是,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沿海的渔民落草为寇,如今他们逃窜到海上,只能躲得了一时,时间长了,必然要回到岸上补充食物饮水,只要能够封锁掉这些渠道,便可以守株待兔。
另一方面,于谦还请奏朝廷,说官军久不习海战,所用海船破旧不堪,请求让南京的造船厂增造海船两百只,同时,还要修补已有的数百只海船。
应该说,这两条从战略意义上来说,都是最适合战局的状况,可是,对于户部来说,却是要了老命了。
前一条,官军驻扎下来,的确,能够逼迫倭寇冒险登岸,但是须知,大军出征,每一天那银子的花费就像是流水一样哗啦啦的往外倒,采用这种方法,保底也要驻扎三个月起步,更不要提,于谦还打算继续造船,他倒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的容易,钱从哪来?
“陛下,这是河南,湖广等地发来的奏报,自从开春以来,好几个地方,已经连着一个多月,都没有下雨了。”
“凤阳那边刚刚发回的奏报,赈灾的银两已经拨付到位,一应的粮食也都顺利运了过去,如今民情尚且平稳,只要后续顺利收尾,此次灾情便可平复。”
“不过……”
武英殿中,早朝已经结束,但是,另一场小规模的朝议,却仍在刚刚开始,参与的人选除了六部尚书,内阁大臣之外,便是军府的几个都督。
此刻正在大殿中间,唠唠叨叨的正是户部尚书沈翼沈大人。
“根据各处的回报来看,此次雪灾,对田地的影响极大,几乎所有受灾的地区,麦苗都已经被冻死,这是凤阳知府刚刚递上来的奏疏,请求朝廷能够蠲免受灾各地今年的税赋,同时,拨付常平仓中剩余的种粮助耕。”
“请陛下御览。”
这番话,沈尚书说的满含怨气,原因也只有一个,刚刚在早朝上,皇帝大手一挥,直接就准了于谦的奏本。
要驻扎也就算了,毕竟这种战略之事,沈翼一个户部尚书也不好插手催着说赶快出兵,但是,后面的这个要求,在沈翼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要知道,大明的官军,本来就不善海战,就算是现在造新的海船,也能赶得上用,可没有善海战的官军,造了也是白造。
何况,备倭军又不是没有海船,虽然说久不使用破了点,可能用不就行吗?
要依着沈尚书来看,修补的钱他都不想批,还造新的……
可是无奈,天子已经开了金口,沈翼自己也不是那种,敢在殿上跟皇帝直接对着干的。
所以,也只能借用这种方式,来抱怨皇帝花钱大手大脚的……
不过,朱祁钰倒是没管沈翼这幽怨的眼神,他了解这位户部尚书,当初他既然答应大军出征,那么,一定是预留出了一旦需要用钱该如何解决的办法的,就算是没有现成的银子,沈翼也肯定老早就想好了该克扣谁的。
眼下他这副样子,无非就是想卖惨而已,要是有机会就要一笔钱,没机会的话,也强调一下户部有多难,好表一表功。
到了最后,事情他肯定是能办好的,沈翼有这个分寸。
当然,尽管如此,也不能就这么掉以轻心,凤阳这边的灾情虽然平复,但是,如沈翼所说,后续的很多事情,还需要操心,这场雪灾之后,夏粮肯定是收不上来了,不仅如此,还要提供种粮赈济下去,保证下一轮的耕种。
除此之外,百姓没了收成,不单是交不上税的问题,还要考虑如何抑制地方豪强趁机兼并土地,这都是难题。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对于河南,湖广等地刚刚报上来的旱情,朱祁钰虽然有所准备,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先知先觉,至少,这对于沈翼来说,一定是一个突发的难题。
如此说来的话,刑部的事情,怕是不能再拖了,一念至此,朱祁钰的目光落在了金濂的身上,不过,就在他正打算开口的时候,殿中却突然响起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陛下,依照方才沈尚书所言,今岁各地灾情严重,如此境况之下,更当节省财用,方才于少保所呈递奏本,所言诸多花用,臣以为不可允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