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刘益,和这件事情有牵扯吗?”
舒良慎重的点了点头,开口道。
“皇爷明鉴,刘益此人,和王铉,徐有贞二人都是好友,此前王铉也曾时常送些银子给刘益,不过,王铉送过银子的官员很多,刘益并不算是其中收的最多的。”
“而且,季同此前的诸多事情,都到不了刑部就被压下了,所以,刘益虽收了一些银子,可却没有替季同帮过什么忙,所以,这次季同的案子,并没有牵扯到刘益。”
“既是如此,为什么要查他?”
朱祁钰皱着眉头,略有一丝疑惑。
行贿受贿固然是不轻的罪名,但是,也要加上徇私枉法,才是重罪,否则的话,仅仅是受贿,虽然也会被惩处,可总不至于太严重。
于是,舒良继续道。
“奴婢最初查此案的时候,也是觉得如此,但是,因着他和徐有贞,王铉都是好友,所以,奴婢查的仔细了些,这么一查,才查出了一桩大事。”
说着话,舒良又从袖中拿出一份密奏,递了上来,道。
“皇爷,这个刘益,虽然没有给季同办过事,可是,他自己却并不干净,他不仅收王铉的银子,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次受贿之举,其金额大小不等,而且,基本都和他手中的案子有关。”
“这份奏疏里,是奴婢查得,刘益经手的案件当中,可能因收受贿赂,而徇私枉法,乃至是渎职违判的案子,目前来看,共计二十六桩,大到殴shā • rén命,小到强抢民女,均有涉及。”
“而涉案的这些案犯,有些是朝廷官员,还有些,是官员府中的子弟,不过,他们大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要么出身苏州,要么,便是宣德八年的同科进士……”
这下,朱祁钰的眉头彻底拧紧,拿起面前的密奏,翻开仔细的看了起来,这么一看,他的脸色变得更是阴沉了下来。
和前一份描述季同案件的不一样的是,这份奏疏里头,所涉及到的范围更广,大大小小加起来,得有好几十个官员了,品级从七八品的官员,到四品官员都有。
除此之外,就像舒良所说的那样,这些案子的确有很多都没有查实,一是因为时间太短,涉及到的官员太多,二也是因为,其中有些案子,已经过去了几年甚至更久的时间,要查起来十分的复杂。
眼瞧着朱祁钰基本上看完了,舒良继续开口,道。
“皇爷,如今奴婢还有诸多事情没有查探清楚,但是,可以想见,这个刘益只是个开始,这些案件当中,有些刘益并没有收银子,但是仍然帮了忙,顺着脉络细查下去,奴婢发现,虽然没有收受贿赂,但是,这些官员却在其他地方帮了刘益。”
“有些是利用职权,给刘益家中几个经商的亲属便利,有些是徇私枉法,帮助刘益及其亲族遮掩违法之事,还有些,则是在朝堂上替刘益说过好话……”
话至此处,舒良略停了停,随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其中,也涉及到了一些,值得细究的事情……”
这话没有说的太明白,但是,看过了这份奏疏之后,朱祁钰心中已经知道,舒良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王铉不重要,刘益也不重要,可是,从他们入手,可以一步步的纠出一整张庞大的利益网络。
这些人,凭借着同年,同乡,同窗的交情,加上银钱的开道,相互帮扶,利用对方手中的职权,贪污受贿,庇护亲族,兼并土地,犯下种种不法之事。
然后,再凭借已经结成的这条利益链条,相互遮掩,相互庇护,最终达到逍遥法外,甚至是步步高升的结果。
如此说来,王铉和徐有贞的举动,也就都能够解释了。
王铉之所以投案,是因为,如果任由刑部查下去,必定会查到刘益的身上,进而顺藤摸瓜,查出所有的事情。
对于王铉来说,事已至此,他已经难逃朝廷的责罚,但是,如果说还有这些‘同僚’在,那么,他就还有起复的可能,相反的,如果因为他,把这些人全都拖下水,那么,他不仅再起无望,更会得罪朝堂上的一大批人,到时候,能不能活命都两说。
所以,他只能选择投案,然后,把陈英牵扯进来,如此一来,朝堂上所有的人,都会将目光集中在陈循的身上,而不会去在意,王铉曾经行贿过的其他人,就算是会查,最多也就是止于刘益这一层,并不会再继续深究。
至于徐有贞,他和王铉虽然有交情,但是,并没有直接的牵扯,可是,王铉到刘益以及他们背后的这条利益链,却和徐有贞密切相关。
刚刚舒良已经说了,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要么出身苏州,要么是宣德八年的进士。
徐有贞是苏州吴县人,而且,他也是宣德八年的进士,历来在官场之上,同乡和同年,是最有力,也最牢靠的助力。
甚至于,徐有贞本人,也是这个利益网中的一环,就舒良查到的情况来看,当初修筑大渠,徐有贞就曾经借自己手中的职权,高价购买过许多木材石材,都是和他有交情的官员的亲族,大渠修筑结束之后,向朝廷叙功的时候,也有人借他的门路蒙混到了叙功的名单当中。
虽然说,他如今已经归到了朱祁钰这个皇帝的门下,但是,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很多事情,并不是有皇帝做靠山就可以解决的,更何况,徐有贞的身份,显然并不能掀开,一旦这桩案子被翻出来,涉及到的官员都按律惩处的话,且不论徐有贞自己会不会受到惩处,至少,他多年积累的人脉,立刻就会被毁于一旦。
没有人脉和关系,在如今的官场上,可谓是寸步难行,更不要提,徐有贞这样野心勃勃,想要继续往上走的人,如果失去了这些人脉,即便是他日后走到高位,也很难站稳脚跟。
所以,他必须要保这些人,可问题就在于,他自己没有这样的力量,而且,也不能把这件事情,禀报到朱祁钰的面前,因此,利用王铉来做些文章,也就不难理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