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细细听来,明里暗里分明是在暗示,土木之事不单单是王振所为,更是天子放纵所致。
不然的话,何来的非要天子决断?
再则,这些日子下来,群臣递上的弹劾奏疏,就算是孙太后身在后宫,也有所耳闻,郕王一概留中不发,分明是在刻意激化朝臣心中的不满。
如此刺激之下,马顺再那么一站出来,可不就像是油锅里溅入沸水一般,一点就炸!
按着这个思路,再看朱祁钰之后的所作所为,孙太后觉得越发可疑。
金英退场之时,场中还算平静,群臣没有注意到,但是孙太后坐在屏风后可看得清清楚楚。
若非他提前有所预料,提前嘱咐了金英,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何以来的这么快?
而且不仅快,而且来的恰到好处!
正好卡在群臣将马顺,毛贵,王长随三人锤杀之后,立刻便到。
若早一刻,群臣不至于失去控制,将人殴打致死,若晚一刻,那么在失去理智的群臣威逼之下,朱祁钰只怕也不得不继续让步,恕那些大打出手的大臣无罪。
正是因为卡在了这个巧妙的时间点,朱祁钰才能凭借锦衣卫和东厂的力量,顺利的控制住局势,也才有了那一番疾言厉喝的立威之举。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刚刚朱祁钰怒斥群臣的场面,虽然让孙太后出了一口恶气,但是回过神来,孙太后却越发觉得不是滋味。
听听他指责朝臣的时候,说的什么话?
先是说他们欺凌他这个宗室亲王,紧接着又指责那些逼谏的朝臣们无君无父!
谁是君,谁又是父?
这大明朝的君父天子,在瓦剌营中呢!
朱祁钰不过一个监国亲王,竟然敢在这大朝会上,堂而皇之地以君父自居,他想做什么?
别忘了,他不过是代行皇权而已!
更可怕的是,满朝上下,那么多的大臣,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所说的有何不妥。
是没有察觉到?
还是经过这么一场大朝会,朝臣心中已经觉得,眼下的局面,只有郕王才能力挽大局?
想通了这些,再看朱祁钰一副谦谦君子的面容,孙太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后背直冒出来。
她自认已经对这个郕王,有了足够的防备警惕,但是却没想到,此人心机深沉到了如此地步。
又想起自己那个心高气傲,狂妄自大的非要出征,结果被俘虏的皇帝儿子,孙太后心头不由得复杂不已,各种思绪涌上心头,一时间竟连朱祁钰的话也没有搭理。
见孙太后在那愣神,朱祁钰也不着急,继续道:“圣母容禀,土木之事干系甚大,群臣今日所为,可见朝中物议沸腾,已然不能再拖,故臣之意,当准群臣所请,将王振一党下法司审判,明正典刑,太后以为如何?”
孙太后此刻心乱如麻,加上她早已经觉得,王振一党处不处置无关紧要,所以没怎么多想,就点头,道。
“国政大事,既已由你监国,你自决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