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母女倒是一心。”
林肇同嘴角扯了扯,后情绪难辨地看着她,道,“闹这一场,断他们所有的后路,舒舒,你这么恨他们吗?”
“是,”
虽林肇同站在那里,气势沉沉,但林舒并没有任何惧怕。
也不再像幼时那样胆怯。
不再像那时那样,隐隐害怕如果自己做得不好,他就会真的决定送她去老林家那个狼窝。
......对,老林家对她来说,就是个狼窝,每一个人对着她就像眼睛泛着不怀好意幽深的狼光。
幼时的她,就是这么感觉的。
她已经不再害怕。
而现在,她也有勇气直面自己的父亲,把所有的感受都说出来。
她看着他,道:“是的爸,我恨他们,非常非常的恨。”
“我恨他们当年联合周家把我逼得走投无路,只能铤而走险,当众认一个从来都没见过面,不知道品性的人做对象。恨他们当年纠合红-卫-兵围堵丰丰,让我担惊受怕,生怕丰丰受到伤害,甚至......我还记恨他们在我小时候,人前背后说我不知道是谁跟人野合生下来的贱种,长得跟个狐狸精似的,一看就天生的会勾人,说我骨子里就带着贱根,怎么养都不会养得熟,恨他们不停地在爷爷奶奶和阿妈还有爸爸你面前,说养我这样一个没用的丫头,不如过继一个侄子侄女,好歹也是老林家的骨血。”
“还恨他们不停的说我要是不嫁给周成志,替爸爸你周旋,给丰丰好的条件,我就是忘恩负义,愧对这么多年爸爸你对我十几年的养恩......”
她说到这里是带着笑的。
但眼泪却滚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当年她拒绝周成志,她下乡,其实也是背负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的。
如果是因为她没嫁给周成志,父亲受了伤害,丰丰受到了伤害,她可能永远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如果没有她母亲的支持,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理直气壮。
......但她心理其实还是在意的。
她那么快答应梁进锡,答应跟着他去军区。
其实也未尝没有这个原因。
林肇同脸上的表情终于崩塌。
......他知道自己疏忽了这个女儿,可是的确不知道她受过这么多的伤害。
或者说,不是她亲口说出来,他不知道那些伤害可以那么深和尖锐。
他更不知道有人竟敢在背后说什么“贱根”“贱种”,他再疏忽她,那也是他收养的女儿。
是他妻子一直深爱的孩子。
“对不起。”
他心里钝痛,低声道,“是爸爸对不起你。”
林舒摇头,道:“爸爸没有对不起我,从来没有。”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孩子总是敏感的。
大人眼睛里有没有爱总是能很敏锐地捕捉到。
可是他哪里有对不起她?
她只是个弃婴。
没有他们的收养,落到心地不好的家庭,例如像林大伯祖父那样的一家,不说好衣好食被精心照顾着长大,恐怕以她的相貌,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遭遇,甚至普通的家庭,恐怕也会觉得养她一场,让她回报,劝她嫁给什么人换取家里其他人的前程也是理所当的。
所以她一直是感恩的。
非常非常感恩。
还有她阿妈对她的爱,她觉得她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很多很多的善事,才能这么幸运,有这样的妈妈。
“舒舒,在我心里,你的确是我的女儿。”
看着对面的女儿,耳中响着她先前一句一句的话,林肇同很难受。
非常非常的难受。
比之前妻子指责他的时候还要难受。
林舒点头,擦了擦眼泪,笑道:“我知道。”
可能一开始不是。
毕竟开始收养本来就是母亲执意,他那么忙,对她感情淡本来就是常的。
而后来,一年一年的,相处得久了,自会有感情。
这些她都知道。
她长长的吐了口气,道:“对不起爸,瞒着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计划好了,还自作主张断了我们家跟林大伯祖父一家的关系......不过,不管爸你怪不怪我,我还是会这么做,我跟您道歉,并不是觉得自己做错了,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只是为给您添了堵跟您道歉的。”
不是为了她自己,就是为了她妈和丰丰,她也要这么做。
她不愿让那样的人再上门给她妈添堵,让丰丰气得跟她爸跳起来。
有这么说话的吗?
可林肇同听了这话那紧揪着的心却莫名好了些。
“成了,那就不用道歉了。对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打算安排时间回乡......舒舒,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回去一趟,你大伯祖父他们那边,虽断了关系,但乡下那边却不知道,他们这些年不是在乡下说了很多不实的流言吗?这件事,我会澄清的。”
过去错了的已经错过了。
但既决定了,就该清清楚楚的。
他从来不是没决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