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明渊毫不留情地说道:“不要轻易做出可能让自己后悔的选择,你还没有那么无情,社群关系有它存在的意义,完全隔离正常社交会快速把人逼疯,想象一下,只有你跟我在某个地方过着封闭的生活,每天面面相觑直到再也找不到共同话题,长时间的孤立甚至会影响语言和思维能力,再回想起这群还算可靠的人,可能已经因为我们的离开而死在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等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被愧疚和孤独侵蚀内心,那时候你会变成什么样?连我都不敢想象。”
尤青璇不适应这种谈话,这也是易明渊最近才出现的习惯。
他总在她觉得一切没变的时候,又再次展露出不同的特质,让她把从前和现在的他分割开来。
从前他不会用这种语气讲话,甚至不会主动去争论,他只会在听尤青璇说完“我们要不要离开”之后,点点头,说声“好”。
而现在这个,用语刻薄,内容尖利,却直击内心,相当干脆地拒绝她不切实际的建议。
她心甘情愿为了感情而选择离开,但他立刻掰过她的头,迫使她看清现实,放弃幼稚的冲动和幻想。
在尤青璇苍白着脸颊,不得不顺着他的指引去深入思考时,他就静观其变,等待她的神情慢慢变化。
然后继续完成下一次直击——“而且我面临的危险不能告诉你,很可能某一天你醒过来,就发现我已经咽气了,到时候剩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尤青璇急得满脸通红。
易明渊却又一次提声,将她逼退,“别说什么和我一起去死,没有必要,那也不是我想要的,记得么?‘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这是你在地下停车场自己说的话,无论再怎么艰难都要支撑下去活着,如果轻而易举终结自己的生命,那你究竟对得起谁?”
尤青璇想要生气的,却又知道这样生气没有道理。
他一眼就窥见她心底,然后一盆凉水浇下来,将她淋成落汤鸡,那股上涌的热血也溘然平息。
“是,是我想岔了,以后我不会再提了。”尤青璇有些眼酸,赶紧眨巴眨巴。
她不要哭出来,那样就确认了自己真的既愚蠢又懦弱。
深呼口气,拍了拍发热的脸颊,她找回清晰的意志,对易明渊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吧。”
易明渊凝视着她。
从激动到冷静,从不忿到接受,她只花了很短的时间。
他突然又笑了,很真心实意,里面没有夹杂其他的内涵,非常干净。
有几分欣慰,更多的是释然。
之后他伸出手,顺了顺她凌乱的头发。
那些被鲜血凝结的发丝粘连成一片,脏乱纠结,怕将她扯疼,他的动作很轻很缓也很小心,在不碰到她脸颊的情况下,用指尖一点一点将发丝梳开,又仔细理顺。
跟刚才的咄咄逼人截然不同,他的神色舒缓下来,尤青璇竟然从那张熟悉的脸上看出陌生的温柔。
“你明明有能力有智慧也足够坚强,却忘了自己应该看向更大的世界,总是容易满足于很小的安稳。如果身处秩序稳定的社会,这种生活态度也不能说不好,但现在不一样了,就像陨石降临的时候我在天台上跟你说的,你要找到新的生存方式,自己的方式。”
他像是在手把手教导最担心的学生,细致认真地交待一切。
这种反差让尤青璇毛骨悚然。
他还在继续,“你要建立集体关系,找到自己的位置,这不是很难,毕竟你有专业技术,噬兽的存在会需要你的学识来研究它们,无论到任何一个团体里,你都有非常大的利用价值,这不是坏事,说明你的生命是有意义的,是值得被其他人付出的,但你自己一定要有强大的主动性,而且只为你自己而主动,这才能激发自身释放出全部的能量,把你武装得足够坚强。”
不安越来越强烈,尤青璇心跳紧张地加快,在她自己耳边轰隆。
“理智去思考,做最优选择,不要将所有期待放在我一个人身上。”
他的口气太平静了。
尤青璇不敢继续深想,心慌意乱地想捂住他的嘴,“别这么说话,你还不如像之前那样指责我。”
“那不是指责。”他拉近她,让双方都能明了各自眼底的情绪,“我只是在帮你看清以后的道路。”
“然后呢,看清以后呢?”
尤青璇抓着他的臂膀,双眼急得红彤彤。
易明渊并不急着回答,取下她套在手腕上的橡皮绳,将刚才理顺的头发拉到她脸侧,又轻又慢地扎起来。
他第一次干这活,手指不太灵巧,皱着眉调整了好半天,扎成一个勉强看得过去的结。
端详片刻,他才满意地舒展开眉头,把发结放下,搁在她正微微颤抖的肩膀。
“然后即使没有我,你也可以继续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