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天上地下,拥有这种超凡能力的,应该只有传说中才存在的神明。
可在众人的视界中,还在行走的,却只是一个普通人类。
……或者说,一个看起来像普通人类的……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生物。
在尚能正常运转的大脑中,每个人都心有灵犀地,冒出同一个问题。
——易明渊,他到底是什么?
“从末日的第一天起,我就始终无法理解你这种行为。”
死寂中,他说话声音不大,但在场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再发出扰人的噪音了,这句话就清晰地落在每一个人耳中。
他这话是跟尤青璇说的。
慢腾腾地走近,绕过挡在面前的叶宽诚,易明渊低下头,取下叶宽诚手上的□□。
这把刀距离尤青璇的心口,只有不过三公分的空隙。
如果不是突然降临的静止,此时此刻,她的心脏一定已经停止跳动。
“当时我问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告诉我,我是你的家人,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你也会试着救我。”
易明渊仿佛陷入了回忆,在放空的眼神中,他下意识伸出一根食指,浅浅摸了摸刀口,顿时沁出一滴鲜红的液体。
他好像被刺痛唤醒神智,视线凝聚,紧盯了手指尖的红色片刻,相似的场景令他感到荒诞,忍不住轻笑了两声。
“可直到现在,我依然不能明白。”易明渊终于转动头颅。
在他突然的回归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向尤青璇。
“真的很纳闷啊,这种充满了奉献和牺牲的无理智行为,就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试图用自己那两只瘦弱的小胳膊,去挡住铁轨上轰轰行驶的火车。”
易明渊比她高一些,但高得并不太多,往常尤青璇从未感觉到过,这种距离放在两人中间,居然也会令她不适,有一种被居高临下俯视的脆弱感。
“如果不是我,在末日当天,你就已经变成噬兽的口粮;如果不是我,在你无数次的鲁莽冒险中,早就该死得不能再死。”
“出于同情,也因为你的出发点是为了我好,我一直没有说破,帮你扫清障碍,帮你整理收尾。”易明渊长长叹了口气,灵活修长的手指飞转,把玩着手心里的□□,“然后到今天,同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我再次从危险中救下你,而起因还是你自以为是的付出和舍身。”
顿了顿,他放低了声调,喉咙里发出忍耐的低语。
“真是够了。”
尤青璇眨了眨眼,好像完全没有听明白,易明渊这些奇怪的长篇大论,究竟是说的什么。
可她同样没有办法张口说话,只能像尊石头雕像似的,继续维持飞跑的可笑姿势,听着他说下去。
“你的单方面付出看上去特别伟大,简直是个崇高的圣人,宁愿用自己的性命换取我的生存……可是,你真的不是在用这种方式满足自己吗?说服自己是为爱情而死,连听到这个故事的路人都会跟着撒两滴同情泪——真的够了!”
含混不清的语句终于爆发出来,清晰得刺耳,“我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也没有兴致再重复这种无聊的把戏,被救,救你,感动一次,然后再陷入循环……我被你的付出压迫得透不过气来!因为付出必然需要回报,而你想要的我可能根本给不起!离开基地的这几天,才是我真正轻松的时刻,我终于嗅到了自由的空气。”
说到这里,他忽然转身,离开了尤青璇的视野,因为无法动弹,她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同样,这几天,我在废墟中行走,没有地方可以阻拦我,所有噬兽都听从我的号令,要是我想,我甚至可以成为高芝市独一无二的统治者,毕竟眼前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人类。我忍不住仔细思考,究竟是为什么,我要一直憋屈在这个狭小的地下,被你们这帮人无数次地逼问和胁迫,究竟是为什么,我要用自己的能力帮助你们,却吃力不讨好一再被指控。”
随即几声大笑回荡在房内,又穿透出去,肆无忌惮地放射向四周。
“我受够了!没有你们,我可以活得更好,更自在,人类社会既然已经崩塌了,为何不崩塌得更彻底一些?既然我被指责是跟柳云申同样的恶毒,那为什么不干脆真正的恶毒下去?”
易明渊话音刚落,尤青璇便听到“噗”一声闷哼,是与她几乎面面相对的叶宽诚发出的。
他嘴边泛出一道血丝,拉出细长的痕迹,垂挂至下颚。
随着吐出的鲜血越来越多,这道痕迹越来越长,越来越宽,从小溪汇成大河,又在身前的地面融成池泊。
如此近的距离,尤青璇身上也无可避免地沾了许多。
叶宽诚的眼里已经失去了神采,身体突然砰咚倒地,随着灵魂离开□□,精神也被彻底抽空,他终于能够脱离易明渊的掌控。
却再也无法重新掌控住自己。
同样的倒地声和吐血声,在尤青璇耳边此起彼伏,但她什么也看不见了,面前只有被喷溅上血色的墙壁。
易明渊没有重新出现在她眼中。
“我要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别来找我,我不想再看见你。”
在她耳边留下这句话后,基地纵横交错的长廊中回荡起狂妄的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冬小莳投喂的营养液(^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