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我已经能理解了。
用性命去解救另一个人的生命,用自我牺牲去成全另一个人的幸福,我完全明了这种疯狂而冲动的行为。
因为我自己此刻就是在这么做的,并没有比她理智多少。
“当时我问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告诉我,我是你的家人,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你也会试着救我。”
当时的我真是傻,刚刚从易明渊的识海中诞生,什么也不懂,既不了解人类,也不明白自己,说的话,做的事,幼稚得可以,甚至不敢去仔细回想,简直像是黑历史。
“可直到现在,我依然不能明白。”
不是的,我已经完全的明白。
“真的很纳闷啊,这种充满了奉献和牺牲的无理智行为,就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试图用自己那两只瘦弱的小胳膊,去挡住铁轨上轰轰行驶的火车。”
我就是那个无知的孩童,本来试图挽救些什么,可最后什么都没能挽救,只能通过用最后的自我风险,换取青璇的一丝生机。
巧合和时局,就像一辆疯狂的列车,还没等我努力扳动轨道,它就已轰轰烈烈地冲来,将我压得粉身碎骨。
“如果不是我,在末日当天,你就已经变成噬兽的口粮;如果不是我,在你无数次的鲁莽冒险中,早就该死得不能再死。”
幸好还有青璇,如果不是她,在末日当天,我就已经变成噬兽的口粮;如果不是她,在我无数次的鲁莽冒险中,早就该死得不能再死,因为我对生存本就缺乏渴望。
能坚持到现在,都是因为她。
她信任和关切,她温暖的亲吻和拥抱。
世界又鲜活了。
我一定要守住这鲜活的世界,无论代价是什么。
“出于同情,也因为你的出发点是为了我好,我一直没有说破,帮你扫清障碍,帮你整理收尾。然后到今天,同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我再次从危险中救下你,而起因还是你自以为是的付出和舍身。”
事情能发展到今天这种局面,全都是因为我的不自量力,对不起,我应该说一万个对不起。
等到未来,也许她会得知真相,到时候一定会对我自以为是的付出和舍身感到愤怒。
可是我还是得这么做,即便很可笑,即便会被她骂。
怎么办呢?
保护好像已经成为我的本能,就像她会下意识挡在我面前。
“真是够了。”
我深切地痛恨每一句从我嘴里蹦出来的话,可我又不得不把它们说完。
每说一句,都像在我心上刻出一道血痕。
她的眼眶红了,我只得背过身去,狠心地继续放着难听至极的话。
“你的单方面付出看上去特别伟大,简直是个崇高的圣人,宁愿用自己的性命换取我的生存……可是,你真的不是在用这种方式满足自己吗?说服自己是为爱情而死,连听到这个故事的路人都会跟着撒两滴同情泪——真的够了!”
说真的,我知道我现在的行为,青璇一定不会表示赞赏,要是她还能够活动,给我一个巴掌都算轻的。
但我只能这样说服自己,继续下去,继续下去,说完这些话,一刀两断后,她就再也不会受我连累了。
大家都会同情被背叛的她,而我……而我……
唉,无所谓,我怎样已经不重要了。
“我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也没有兴致再重复这种无聊的把戏,被救,救你,感动一次,然后再陷入循环……我被你的付出压迫得透不过气来!因为付出必然需要回报,而你想要的我可能根本给不起!离开基地的这几天,才是我真正轻松的时刻,我终于嗅到了自由的空气。”
我想要独占她。
想要她眼里只有我。
想要她时时刻刻都看着我,不是易明渊,是我。
我甚至想要把她脑中关于易明渊的记忆全部清除,篡改成我,不用怀疑我的精神能力,在大脑的世界中,我越来越接近于神。
可是不行,她不该只有我,也不该被谁控制,她就是她,最原本的模样。
我喜欢她坚强起来的样子,努力进步的样子,在这个末日之中,她是这样的鲜活,希望就是这样播种、点亮,最后成为黑暗中最明亮的灯塔。
“我受够了!没有你们,我可以活得更好,更自在,人类社会既然已经崩塌了,为何不崩塌得更彻底一些?既然我被指责是跟柳云申同样的恶毒,那为什么不干脆真正的恶毒下去?”
不要伤害我钟爱的光亮。
有仇,有怨,都冲着我来好了。
“我要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别来找我,我不想再看见你。”
我真的走了。
如果我死期已经注定,那我只想安静地怀抱着对她的思念,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死去。
别来找我。
我不想看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