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越回到少阳院,沈宜秋早已将车马、行装准备停当。
两人登上马车,尉迟越又吩咐黄门将未及批阅的奏疏搬上马车。
沈宜秋道:“东宫无人在这里也不好,六娘和十娘既来了,让他们多留几日吧。”
尉迟越知道他是心疼两位良娣舟车劳顿,又怜他们难得出来玩一趟,故此寻个借口让他们多留几日罢了,便点点头:“你安排便是。”
沈宜秋见他神色恹恹,知道他方才去紫云观,定然与皇帝不欢而散,当下便不再说话。
尉迟越靠在车厢壁上,疲惫地阖上眼睛。
天家父子不比寻常父子,但要说没有一点父子情分,那也是言过其实。
皇帝初登大宝那几年也曾有过数年的励精图治,尉迟越年幼时仰望父亲,便如望着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可他一年年长大,却要看着曾经仰止的高山一点点坍塌,夷为平地不算,简直要陷落成个大坑。
即便两世为人,他也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尉迟越捏了捏眉心,拿起一封奏疏开始阅览。
沈宜秋见惯他争分夺秒、废寝忘食,也不以为怪,便即拿出一卷诗文集子,打算趁着路上无事聊以消遣。
谁知还未来得及展开,手中的书卷便被尉迟越抽了去。
男人看了她一眼,蹙了蹙眉,责怪道:“车行颠簸,伤眼睛,还容易头晕。”
沈宜秋抿了抿嘴,忍不住道:“那殿下怎么还看?”
尉迟越的眼睛仍旧盯着奏书:“孤勤于习武,不比你气血两虚。”
沈宜秋叫他的强词夺理气笑了:“伤不伤眼与气血有何干系?”
尉迟越抬起眼看她,嘴角微微扬起:“太子妃莫非是在心疼孤?”
沈宜秋佯装没听见,转过脸去看车外的景色。
尉迟越笑着将奏表收起,正色道:“孤听你的,为了小丸保重身体。”
沈宜秋又气又好笑:“殿下要为了社稷万民保重身体,妾何德何能……”
尉迟越长臂一舒,环住她的肩头:“太子妃大可不必妄自菲薄,社稷可不会心疼孤。”
沈宜秋只好告饶:“妾知错了,妾不该多嘴。”倒招出他那么多浑话来。
尉迟越最喜欢她这副羞恼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当即将她往怀中一带。
沈宜秋栽进太子怀中,脸颊贴在他胸膛上,顿时羞惭得烧红了脸,车厢中虽只有两人,可织锦车帷之外,便是大队的随从侍卫,这般亲昵着实有失体统。
尉迟越先前在紫云观中与皇帝闹得不欢而散,本来心绪甚是不佳,眼下却松快了不少。
他知沈宜秋素来端重,也不敢过火,更怕她以为自己浮浪轻薄,只在她腮边吻了一下,便拉她卧倒下来,让她枕在自己腿上:“睡会儿。”
沈宜秋挣扎了一下,没挣过他,便从善如流地阖上了眼。
不知睡了多久,她恍惚醒来,睁开眼睛,却见尉迟越的裘衣盖在自己身上,他右手轻轻搭在她背上,左手中执了一卷奏书,正全神贯注地阅览。
察觉到她醒了,他立即将手中奏书放下,轻咳了一声道:“才走了半程,你再睡会儿。”
沈宜秋知道自己一睡他又要拿起来看,摇摇头:“妾睡醒了。”便即坐起身。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不时看看窗外风景,剩下一半路程很快便走完了。
一行人在华灯初上时分抵达长安城。此时坊门早已关闭,高立的坊墙阻挡不住歌管欢笑与声声爆竹。
因皇帝将元旦大朝会改到骊山,除夜的长安城不如昔年那般热闹,可除旧迎新的气氛仍旧笼罩着整座都城。
蓬莱宫北据高岗,从这里南望,整个长安城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