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琢除了是高二七班的班长,还担任校学生会主席,周三的晚饭他向来是速战速决,食堂一开门就去了,吃五分钟,而后飞也似地跑去学生会开会,等开完会,利用晚自习前四五十分钟去操场上找沈辞跑步。
沈辞从小学开始在田径队练长跑,高一还去省队训练过一段时间,对技巧和训练方法都掌握得十分透彻,先让谢如琢慢跑了四百米活动肌肉,适应呼吸频率。
只是四百米,他就发现谢如琢的长跑经验几乎为零,大概平时除了体育课,就几乎不会锻炼,跑得不算慢,但完全就是跟着感觉跑,要想跑三千米这样的距离实在堪忧。
“反正也不是奔着名次去,跑完就行,千万不要求快,也不要被其他人影响,按照自己的节奏来。”沈辞递给他水,“能保持自己的速度不要停就很好了,真的跑下来估计也能是中等的名次。”
谢如琢跑了个四百米就呼吸不稳了,喘了两口气,摇摇头推开了沈辞递来的水:“继续,时间不多,我们抓紧。”
沈辞把两人的校服和水放在旁边的草坪上,让自己的校服垫在下面,谢如琢的那件放在他的上面,不会弄脏,和谢如琢大致讲了最适合长跑的跑步姿势以及调整呼吸的技巧,谢如琢听得认真,但真的跑起来还是没法控制。
“一步一呼,一步一吸。”沈辞陪着他跑,“你肺活量没那么大,不能两步一呼,呼吸频率不能快也不要慢下来,频率变了你步子也会变,整个节奏就乱了。”
谢如琢根本没办法跟他说话,蓄着力气只顾跑,脸都红了,跑了四圈整个人就已到了极限,旁边有沈辞带着,速度不会快,但他还是呼吸粗重,胸口发闷,腿上也沉重如绑了两个秤砣。
“这是‘极点’现象,每个人跑到某个时间点都会有这种反应,是特别难受的时候。”沈辞呼吸还是非常平缓,也丝毫没见他疲累,在旁边解释,“这时候千万不能放弃,撑过极点时刻就好了,会进入二次呼吸,就没有那么难受。”
谢如琢也就这点好,他想要做的事不会轻易放弃,也不会轻易认输,听到沈辞这么说,他咬咬牙继续跑,调整着呼吸的频率,熬过了“极点”,之后果然没有那么难受了。
但沈辞也没让他多跑,到五圈半的时候停下了,一把拉住想就地坐下的谢如琢,拖着腿软的人在跑道上慢走了一会,看他缓过来了,说:“以后剧烈运动后也要这样慢慢走一段,别马上坐下。”
谢如琢“哦”了一声,难受地动了两下腿,低声说:“我觉得腿上好痒……”
“太久没运动,突然运动开,毛孔舒张,空气中的脏东西和汗液刺激了毛孔,正常现象。”沈辞一口气喝掉半瓶水,看时间差不多了,跟他一起回教室,“多运动运动就好了。”
谢如琢看操场上有训练完散去的体育生,路过他们都笑着和沈辞打招呼,他突然想起来,问:“你今天没训练?”
“没有比赛的时候,每天完成固定的训练时长就行,我中午去训练完了。”沈辞说。
谢如琢这才想起沈辞中午午休的时候没在教室,田径队经常会加训,他也没太在意,没想到沈辞是专门牺牲了午休时间去训练,把傍晚的时间留给他。
“你明天还是傍晚来训练吧,中午可以睡一会。”谢如琢有点愧疚,他不好意思的时候就喜欢摸耳朵,“我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估计运动会的时候能跑完都不错了,但你训练这么大事,可不能耽误了,你还要拿奖呢。”
“中午和傍晚训练没什么区别。”沈辞侧头看了眼他小巧的耳垂,心中有个声音怂恿着他也很想去摸一摸,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我中午不怎么睡觉,不困。”
“那你早读的时候还趴桌上睡觉?”谢如琢不信,“必须听我的,明天不能这样了。”
“你中午有时候不是要去忙学生会的事情吗?”沈辞说,“而且我早上不背书也不是很困……”
谢如琢觉得这是一件小事,他都没有放在心上,而且极有可能练了几天就不想再练了,但沈辞却如此郑重地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扰乱了自己的安排,一方面他心中愧疚,另一方面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沈辞把这点小事都看得这么郑重,说明他这个人在沈辞心里都是在很重要的位置,这好像是一件让人惊心动魄的事一样,光是这样一想他就心跳加速,无法平静,进而开始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余光里看见沈辞喝水时上下滚动的喉结都能慌乱地逃开。
九点十五,高一高二放学。
今天还是沈辞送谢如琢到小区门口,问:“你家就你一个人?”
“晚上我一个人,白天家政阿姨会来打扫和洗衣服。”谢如琢说,“周末来我家玩。”
“那你晚上一个人要当心,关好门窗。”沈辞嘱咐了一句,抬头一看这是一个高档小区,门口的安保措施非常好,又有点尴尬,“好,周末来你家。”
谢如琢没觉出他的叮嘱有什么不对,听他答应了还会心一笑:“我让家政阿姨多做几个菜。”
“我妈也让你来家里吃饭。”沈辞踢了踢脚步的小石子,没敢看他,“之前你来我家,她很喜欢你。”
沈辞的父母其实是他的养父母,他亲生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亲生父亲从小看都没来看过他一眼,谢如琢去过他家,是个上世纪末建的老式住宅楼,六十多平的两居室,看得出来生活简朴,但家中氛围十分温馨,他的养父母也是极好的人,与亲生父母并无分别,相比自己,沈辞并不孤单。
“那周六来我家,周日去你家。”夜色之中,两个背着书包的男生就站在小区门口静静看着彼此,门卫记得谢如琢,看他半天不进来,还奇怪地探出头看了一眼。
谢如琢进了小区,回头又看了看,见沈辞沿着人行道渐渐走远,路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他一时不知为何没有移开目光,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反应过来时脸上一热,小跑着奔向单元楼。
房子有一百二十多平,三室一厅,他一个人住自然是空落落的,主卧用来睡觉,客卧也放了一张床,剩下一个房间是书房,还放了些健身器材。
偌大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但这样孤独感觉他已经习惯了,房子隔音很好,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没有其他声音,昏暗中只有手机因为聊天软件有消息而忽明忽灭,他倒扣了手机,扔到床头柜上,闭上眼放空了思绪,可路灯下的身影还在梦里徘徊。
之后的两天,学生会要筹备运动会的各项事宜,谢如琢中午果然没有时间去操场,沈辞照旧早上和中午去完成训练,傍晚陪谢如琢去操场上跑步。
周末两人互相去对方家里吃了顿饭,谢如琢得以周末也盯着沈辞学习,每天沈辞照样生无可恋地被谢如琢揪着背书,背完《蜀道难》,还有更窒息的《阿房宫赋》,谢如琢给他定的目标是期末考试语文的古诗文填空一分不能丢。
“等毕业了,我应该会去北京上学,把这里的房子卖了,再让我爸给我一笔钱,去北京买一幢新的。”傍晚两人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夕阳西下,谢如琢托着脸看向沈辞,“大学我可以拿奖学金和出去实习,就不要家里的钱了,这样我就可以永远逃离过去的生活,重新开始。”
沈辞不明白为什么说这些的时候他要看着自己,但又好像明白这是为什么,挪开了一点目光,点头说:“你成绩这么好,北大清华任你挑。”
“我当初选择读文的时候就想好了要读的专业,我想读法学,想为需要的人伸张正义,虽然听起来挺傻的,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这么多人里,总有人生活在黑暗中,需要有人拉他一把,我想做这样的人。因为我曾经经历过黑暗的生活,我妈妈今日的痛苦也是因为过去的黑暗,可我们不知道找谁帮忙,甚至也没有人想拉我们一把,我不想其他人也是这样。”谢如琢说着笑了一下,“当然,你很好,是我遇见的为数不多的好人。”
沈辞心脏漏跳了一拍,赶忙把目光挪到更远的地方,说:“你也很好。”
“所以你想去北京读书吗?”谢如琢戳戳他的胳膊,“跟我一个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