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冬,大雪纷飞天。
行销锁骨的青年,步子走得非常着急。
金色的龙袍,衣袖宽大,风雪冽冽席卷,帝王竟是削瘦到连龙袍都挂不住了。
头上的九龙冕冠晃动,挟裹着雪沫子,他一抬头,黑浚浚的凤眸就紧盯住墙头。
身边的太监总管,伸手去扶:“陛下当心,这天儿太冷了,龙体为重啊。”
只有二十bā • jiǔ岁的帝王,手重重一拂,将贴身太监推到一边。
他脚步虚浮踉跄,跌跌撞撞踩在积雪上,直直朝墙头那处走去。
在走过伏跪的少女面前时,他脚步亦未停。
玄色为底,纹绣粉色红樱的少女,暗自里抹了下额头,将眉心的艳红观音痣隐藏。
阴冷风雪中,悦耳如鹂莺的嗓音响起:“臣女木青绾叩见陛下,陛下长乐无极,万福金安。”
年轻的帝王脚步一顿,复又继续往前。
他仰头,专注地看着墙头,微微伸出双臂,刻意放轻放柔了嗓音道了句:“来,下来。”
这话一落,所有人都表情微妙。
御前太监总管福德眼神慌乱:“陛下那没人,陛下……”
“闭嘴!”皇帝冷喝一声,余光扫过来,眼白上尽是骇人的红血丝,“你吓到她了。”
福德面色涨红,急的直掐手心。
陛下这是又犯病了,今个竟然还出现幻觉了,若是叫不相干的人知道,定然要坏事了。
想到这里,福德落在少女木青绾身上的目光,逐渐狠戾。
太监福德:“你是何人?怎可随意出入禁廷?”
冷宫这边,确实是宫廷禁区,平时闲杂人等不准出入。
木青绾定了定神:“臣女之父乃是户部尚书木乐贤,臣女受太后邀约,来宫廷赏梅。”
“胡说……”福德张嘴就打断,音量太高遂小心看皇帝一眼,又压低嗓音说,“胡说八道,太后赏梅宴是在西宫,这边乃是东边冷宫,你岂能走到此处来。”
木青绾眼皮一跳,死太监半点都不好糊弄。
她正要再解释,好脱身而去,不想墙头动了。
窸窸窣窣的轻响从墙头传来,像是有只懵懂小团子从巢穴里探出小脑袋,不小心蹭掉了一边的积雪。
幽帝眼睛一亮:“上头冷,快下来孤会接住你。”
福德眉头皱的越发深了,他寻迹看去。
顿时,整个人都呆了!
这……这……
哪里来的小幼崽?
墙头上,鼻尖被冻的通红通红的小幼崽,可怜巴巴地探出一点毛茸茸的小脑袋。
她怯怯得往下看,再看到皇帝时,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下就红了。
小濛濛再憋忍不住,哇的一声就哭出来:“爸爸!”
她噌地从墙头爬起来,身体往前一栽,不管不顾的就往皇帝怀里跳。
福德吓出鸡叫:“护驾!护驾!”
身后的御前侍卫,哗啦啦往前冲。
“滚开!”幽帝一怒,苍白俊美的脸上,白到没有半点血色,可他的唇色很红,红的像是抹了一层鲜血。
他宽袖一拂,长臂一揽,稳稳当当的就将奶团子接住抱怀里。
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叫削瘦的帝王不自觉往后退了好几步,踉跄着眼看就要摔倒。
太监福德大惊失色,扑的过去拿自己圆滚滚的将军肚垫上。
“嘭”雪沫飞溅,溅起腾腾雾气,模模糊糊的让人看不清。
“哈哈哈哈,”痛快的笑声传来,带着一种得偿所愿的舒心,“好!好!好!”
向来残暴到见血才会开怀的帝王,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顿时,在场的御前侍卫脸色齐齐大变,二话不说哗啦啦跪了一地。
我命休矣!
那一刻,所有的侍卫都面露悲哀。
木青绾皱起眉头,见没人注意到她,遂悄悄站起身,想要趁机溜走。
福德被压的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然而忠心耿耿的大太监,此时还能分心注意着木青绾。
他嗓音都失真了:“抓住她!”
有侍卫站起来,一脚踹向木青绾膝盖窝。
条件反射,木青绾手腕一翻,尖锐的金簪刺向侍卫眼窝。
谁都没料到,户部尚书的女儿竟还是个会拳脚的。
几个侍卫一拥而上,三两下扭着木青绾胳膊,将人羁押跪在地上。
木青绾表情狠戾:“放开我!”
福德被搀扶起来,痛苦地揉着大肚子。
他悄悄去瞄皇帝,但见皇帝小心翼翼抱着那只奶团子,脸上竟然带着浅笑。
那笑容,打从心底溢出来,带着无比的温柔和小心翼翼。
活像是找回自个宝藏的恶龙,整个人生都得到了圆满和知足。
福德眼睛发酸,偷偷别开头抹了下眼角。
整整十年了,自从陛下龙体坏了,他就再没见陛下这样发自内心的笑过了。
福德内心十分感慨,还没看清小团子的脸,他就已经生出了无比的好感。
团子很冷,手脚都是冰冰凉的。
幽帝身体看着很削瘦,可身上体温却非常高,这样的寒冬腊月天气,他龙袍里面就只穿了件单衣。
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内腑像是有一团烈火在灼烧,让他日夜不得安宁。
不过眼下,他倒是庆幸体温高,刚好能把小奶团塞怀里,捂着手脚给她取暖。
幽帝找到了小奶团,摇晃着就要回宫。
福德太监为难了:“陛下,这户部尚书家的女儿,私闯禁廷要如何处置?”
皇帝懒懒撩起眼睑,瞥了木青绾一眼,冷酷无情的说:“杀了。”
木青绾脸色大变:“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她挣扎着站起来,力气大的两个侍卫都按她不住。
幽帝眉宇冷燥,不耐的杀意勃勃,若不是顾忌着怀里的小奶团,他直接就动手了。
幽帝:“普天之下,没孤不能杀的人。”
木青绾发髻挣散了,但她的眼睛份外明亮。
“哼,”她冷笑一声,昂起下颌明艳灼灼的说,“你这个残暴无度的暴君,真正的治国之道根本就不是靠鲜血和尸体来铸就的,你活不了多久了,早晚要被你的子民推翻,到时候你在史书上会遗臭万年,而推翻你的明君,则是永垂不朽。”
这一番的言论,甚是新奇又大胆。
福德和侍卫等人一边惊奇,一边提心吊胆。
这个女子太大胆了,竟然跟当今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不过,真的好不做作,好一股有见识的闺阁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