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成努力为她续入真气,一点也不顶用。她试图推开他,仅有几根手指动了动。他岂未看懂她守礼的用意?悲从中来:她自矜自爱如此,还被泼上污水损害名誉!
她无神的眼珠斜向阴绍,吃力地说出一个字:“信。”死前她想弄清真相,若确认是他,化成厉鬼也要向他索命。
阴绍起初没有理解,温玉成忍悲对他说:“天漪约我来是问关于她父母的信,根本不是他们污蔑的那样!你最好跟她说清楚。”
难道他们并未有私情?阴绍恍然错愕蹲到她身旁:“你发现了那封信?以为我杀害岳父岳母?”她的目光跳动一下,温玉成点了下头:“你没给我时间向她多做解释!”
痛悔瞬时堆上心头,阴绍喟叹道:“信中确实要求我那么做,但强盗不是我派去的。我们阻止不了他人的加害之心,因此玉成前去提醒你们绕道远行,不料岳父岳母未能躲过……”他对她是有愧疚的,既然贪恋她的美貌娶了她,就企图把信尘封在过去,永远瞒住她不让她知晓。
“写信的……是谁?”她断续地拼出一句话,父母与人无争,写信人为什么要杀她全家?“这……我不能说。”阴绍没有给她答案,浸淫官场多年,他深知太多隐秘务必封口。
“天漪你再坚持一下,大夫不久就到!”阴绍抓起她的手,她抽出手指,幽怨地瞥他转过脸,不愿原谅他。
温玉成抱着她渐凉的身体,她对他迟缓地眨眼,这是当年救她以后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却是决别的时刻。
他和她从未相互表露过感情。“真希望每天回家都能见到你。”他唯一一次鼓起勇气对她说。她害羞地垂下头,微弯的唇角泄露了内心,他永生不会忘记。
没过多久,阴绍告诉他将娶她为侧室,他克制地恭喜了朋友,真心把她视为嫂夫人敬重。虽然这些年时常遗憾而失落,但他没什么可怨的,无财无势给不了她舒适与享受,只要她过得幸福,他就能满足,而今她要夺走自己的快乐!
她曾无数次逃避去想:假如选择的是他,是不是一切就会变好一些?她甘愿承受所托非人的代价,可是万分对不住女儿!
“回……家吧。”杜天漪心事未了,喃喃念着合上眼,仿佛看到了爹娘。女儿的号泣声隐约在耳边萦绕,她再也不能看女儿一眼、亲女儿一口……
凌晨大雨停了,仆从开门把几近虚脱的灵遥放出来,她磕破的额头结着血痂,衣裙又脏又破,唯有双眸闪闪发亮:“带我见娘!”当跟她说四夫人去世时,她反而呆愣愣地没有反应,眼泪也没掉。一夜之间,她失去了世上最疼她的人,成了没娘的孩子。
她安静地跟着仆从们走,天空放晴,宕泉河水位涨高许多,急流卷着浪花奔涌而过。千佛洞的工匠们开始新一天的劳作,平静得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她不是没听见有人咬耳朵:议论四夫人被撞破奸情没脸而死,还有说四夫人胆敢行刺大人被处死,人人都用古怪地眼神看她。她埋着头,发现裙上梅花浅红颜色已被大雨冲刷掉,令她想起娘失血的惨状。
曹恂到家后被曹敬则责问半天,他倔得一句也不肯说,惦念着灵遥和她娘。曹怿病情加重,直到早上家人才察觉他不省人事,大夫估计他挺不了多久了。
灵遥连娘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依习俗横死的人须尽快火葬,杜天漪的遗体已被送往悲月庵火化。进入她眼帘的只有装着娘骨灰的陶罐。她冲过去紧搂陶罐,又把脸贴上,仿佛娘仍然在身边。
出现在她面前的温玉成好似苍老了十岁,红肿的眼睛像是刚哭过,唇周钻出一片胡茬,整个人憔悴而无望,远不是平日开朗乐观的温叔叔,而爹爹不在这里。
“是爹爹杀死娘么?”她发出嘶哑的声音问。“不是的。”他半跪下来,拂着她乱成杂草的头发:“我害了你娘。我们酿成无法挽回的误会,也许等你大一些才能理解。”他也恨阴绍没有照护好天漪,可一味责怪毫无意义,他不能影响他们父女今后相处。
“嗯。”她木讷地说:“我不怪你。”他愈感悲痛,哪怕她哭一哭也能让他好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