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既至,天冷地冻,灵遥不太爱出门了,躲在庵中读书、做活。爹爹让人捎来娘生前做好的棉服,不长不短正合适,娘如何预知到自己长高多少?她的眼睛有点湿润。
一日黄昏,悲月庵大门隔一会儿就被叩响,尼姑开了几次门都不见人,不知谁在搞恶作剧。最后她去开门,嗅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地药香,胸有成竹叫道:“曹怿我知道是你!”药喝得太多,那已成为他身上特有的味道。
果然曹怿神秘地从墙边露出脸。“何事登门?”她猜疑地问,主动可不像他的风格,自索丽君和他私会后她也没怎么主动找他。“有好事嘛。”他背过手迈开步子,她一跳跟上他。
他引她走进河对岸那片白杨林,枝干光秃,北风凛凛,她冷得抱住双臂。他冷不丁在一个树洞前猫腰,掏出一样东西冲她晃,唬得她连往后退,居然是只死野兔!
“咱们打个牙祭吧。”他说得颇有成就感,这是他在树林里布下陷阱和捕猎夹捉获的猎物。她一点也不佩服他,而是表达疑虑:“喝药应该忌食肉类。”听说诸多药材会与食物相克,不但无法治病,甚至导致病情加重。再者,在寺院居住怎好违背佛家不杀生的戒律?
“管他呢,若是成天被那堆条条框框限制,活着有什么意思!”他撇嘴道:“这里距寺庙远,他们发现不了,你又没剃了头发真出家。”接着就地蹲下,熟练地剥皮放血,这种事他肯定不是第一次干。
她说不过他,皱眉头盯着:他把兔肉穿在树枝上,还准备好调料里外抹匀。在早已挖好的小坑里生起火,一面将树枝架到坑上转着圈烧烤;一面从怀中拿出一本书要她用来扇火。
“敢情你是叫我来帮忙的。”她嘟嘴嘀咕。他把树枝朝她一伸,故意让香味飘向她:“有本事别吃哦!”
火焰驱走寒冷,烤肉发出“嘶嘶”声,散发的香味越来越浓,勾得灵遥心痒,好久没吃过肉了。烤熟后,曹怿递给她一条兔腿,她终没抵住诱惑,撕下一小块肉,香喷喷格外美味,他的手艺还不错,忍不住一口一口吃下去。
他吃得更香,直接捧着一大块肉啃,啃完还舔了舔手上的油,逗得她扑哧笑了。他也笑道:“这不算多好吃,我吃过一种老鼠肉味道最好!”“啊?”她咧嘴被恶心到。他镇定地说:“开个玩笑而已。”
两人时不时地到此偷吃一顿,主要由曹怿捉来猎物烤肉。有时下雪后滑过结冰的河面、吃着冒热气的烤肉,别有一番风味。他常叫她也做个拿手菜,这可令她头疼:她只会做些尼庵常吃的野菜豆腐之类素食。
吃完溜回悲月庵,她恰巧碰到定慧出来,打声招呼便往屋里钻。“咦?好像有炙烤的气味?”定慧在她背后生疑。“呃……”她停步支吾。定慧已换了话题:“快过年了,你该回府问候父母。”
“我不想回,省得他们不舒服。”灵遥低声拒绝。定慧开导道:“你不回他们也要过来拜佛,既躲不了见面,倒不如你主动做全礼数。”
灵遥听从了姑姑,年关将至回到阴府,爹和她聊几句在悲月庵过得可好就忙去了,否则父女相对唯有尴尬。她进到曾经的小院,房间缺少打扫,已经蒙上灰尘。
阴灵迦是唯一一个找她叙话的亲人,带给她很多新消息:怀上阴灵途孩子的侍女前几天生了儿子,为阴家添上长孙。“任夫人有什么可高兴的,世家女子谁愿嫁他呀?一进门就当妈!”阴灵迦被母亲朱夫人灌输乱七八糟的闲话,嘲笑异母哥哥。
而后她又说,索夫人将身边侍女许给阴绍,成为阴家的五夫人。灵遥没有愤怒,只是觉得可笑。娘在他心里一文不值是吗?最好他们全都忘了娘,让娘只留在自己的回忆里。
延续娘的关心,灵遥去探视侍女。“四小姐真是好心肠。”侍女见到她又是喜悦又是掉泪:“以前的同伴觉得我攀了高枝,没人搭理我;在夫人和公子眼里我还是奴仆,不配养育阴家后代,我好难见上孩子一面……”灵遥不会说宽心的话,早早体会着属于女人的不幸,周围似乎没有哪个女子是快乐的。
新年伊始,阖家上下向阴绍和索夫人拜年,索夫人没拿正眼瞧她,视她如无物,别人也跟她隔开距离。她孤单的状态,直至阴家做东宴请其他家族,曹恂朝她走来时才被打破。
“阴姑娘能回来真好。”他笑中有遗憾:“我去接弟弟,可他最近又卧在床上,实在不好让他折腾。”她印象中他恢复得还可以,略有歉意回家前忘了向他道别。
他轻劝她一句:“还是家里好,这回就别走了。”不劝还好,一劝她心底怨气又开始翻腾:“你说,男人是不是全都很花心,没一个人能专一?”她想不通,爹爹以前对娘那么关爱,为什么还要娶好多女人?
他被她问得一怔,看着她稚嫩的面孔充满不平,答不出是或不是。他曾以为父亲是专一的人,母亲宋夫人来自邻郡武威郡的大族,和父亲感情甚笃,育有他和妹妹。父亲从未像其他贵族那样纳妾,他很敬佩父亲这一点,孰料多出个外面女人生的弟弟……
母亲气了好些日子,对曹怿也很介怀。而他并非不接受弟弟,弟弟从小没父爱庇护很可怜,但是对父亲有点失望:怀疑事事以父亲为榜样是否正确?怀疑自己能否保持本心?
连人品很好的曹恂都不能给她满意的答案,灵遥更是心凉,扭身想走开。“对不起我走神了。”他连忙示歉:“其实我想男女分掌阳与阴,相互专一才是对等的。”她扁嘴笑得勉强,没有停步撇下不知所措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