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汗话音未落,默铎立即开口:“小王子性命贵重,不能因她耽误治病,父汗不要让她……”“她要是耽误,我当然要罚!”谁也摸不准可汗的喜怒无常。
灵遥大致明白小王子重病,以及自己面临着什么,心知推不得,直视可汗:“我不懂医术,孩子需要诊治服药,不过我可以照顾他。”可汗一脸阴沉,点了下头。
于是她被领进里屋,手从默铎的掌中抽出,他忽然生硬地跟进去:“我盯住她。”“她能救我儿子?”“他俩都没安好心。”宠妃和大王子你一言我一语。默铎听见了,心中只是冷笑。
小王子紧闭双眼,幼小身体缩在床上。一群奴婢跪在床前,怕惹祸或疫病不敢碰。宠妃一心拴着可汗,也不肯亲自带孩子。
这孩子的性命将决定自己的性命,灵遥驱开杂念,俯身观察一番,坐到床边把孩子抱进怀里,使他躺得舒适,又把手帕给默铎叫他打湿了,为孩子擦身降温,还不忘让奴婢们起身歇息。不管病如何医,孩子最需要呵护。
一番忙碌,过了会儿,小王子有力气哭叫几声,她轻轻摇晃、哼着歌谣,孩子渐渐熟睡。虽不确定病情是否缓解,却有几分放松。若不是周围奴婢们哆哆嗦嗦,倒有一丝安宁。默铎立于一旁,深眸灼灼,涌动着关切与喜爱。
“你小时候也如此?”她似有感觉,扭头轻问他。“差不多。奶娘跟我亲,我娘就赶跑了她。”他无所谓道:“也好,我跟谁都不亲,才能在中原熬下去。”
她不禁想到曹怿,呆了一瞬,他也曾是无人关照的孩子……“很累吧?”他摸摸她的脸,要她靠向自己省力。“真让我省力,就换你看护。”她没。他自负得很:“那得是我亲生的才行……”
可汗带宠妃进来了,两人一同收声。默铎恭敬禀报小王子有好转,灵遥专心抱着孩子旁若无人。
“我儿子怎么样了?”宠妃想抱过孩子。可汗制止了,走近看了片刻,小王子在汉女怀中神情安然,脸蛋退去红热,默铎留意可汗眼里有少许满意。
可汗出去后,又有医生端药上来,小王子闹着不肯喝,还得灵遥哄着喂下。“好困。”她抬脸朝默铎一笑,他竟觉出点撒娇的意思。突然,小王子剧烈地咳嗽,她急忙低头察看,是不是呛到了?
然而小孩脸胀得通红:“阿娘,我疼!”“我在呢。”灵遥抱紧孩子,看到他咳出乌血。默铎立刻冲出去:“快叫大夫!”
孩子一口一口咳血,害怕地揪着她的衣服。“不怕、不怕。”她贴近着,不顾血咳到脸上身上,他需要娘亲陪伴。外面一团乱,宠妃跑进来哭,却不接近:“那女人装神弄鬼害我儿子!”
默铎陪可汗跟在大夫之后,见小王子状况严重,灵遥神情紧张,然而温柔地为孩子擦去血迹,仍然哄着他由大夫诊治。
“父汗,我怀疑有人下毒!”默铎放低声:“您赐给我的新夫人症状类似……”他的新夫人有孕后暴病身亡,可汗冷厉地看他一眼,转头不说话。这时,小王子抽了几口气,缩在她怀里不再动弹。
在周遭嚎哭声中,他既要盯着可汗的举动,又心系灵遥。她有些发呆,不是惧怕被牵连,而是怜悯这刚刚相处的孩子。直到孩子从她臂上抱走,她仰起头,一下子望到他,像在问:此事并不简单吧?他不能回答。
“给我查所有人。”可汗怒从悲中来,一转身,瞥见默铎一脸沉痛,而大王子没能藏住轻松,幼子受宠是大患,这下夭亡是好事。可汗没说什么便出去,宠妃哭求着为儿子报仇。
灵遥知道接下来是陷害与迁怒,不用他们押送,起身就往外走。默铎拉了下她的衣角,眼神坚定,口型在说“不要怕”。她心头微动,错过视线。
所谓审问,灵遥经受过多次,就是审出她是否诅咒害人。他们反复问她抚恤百姓时说了什么、看护小王子时念了什么。她只解释一遍吟诵的是歌谣,不再多说,他们要想栽赃不需理由。
尽管他们各种恐吓,倒没对她用刑。但她听见奴婢们在隔壁被拷打哀叫,可汗想让人给小王子陪葬。她忽地凝神,又缓慢开口:“小王子的魂魄刚刚对我说,要你们住手!”“你、你乱说……”她回以冷笑,仿佛看着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正是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分,审她的人不免犯怵,叫停了拷打。一时的安定里,默铎钻进她的思绪,他在自保、还是救她?他似乎并非无干……
“他的女人有问题,他能没问题?”大王子向可汗质疑默铎。默铎未做争辩,忙于小王子丧事。屏退下人禀报可汗时,看可汗不像很恼火,见缝插针:“请您信我……我的女人不会加害弟弟。”
可汗正闭目听着,睁眼瞪过来:“你想气我?”“我想保住她。”默铎大着胆子说:“正像您想全力保住弟弟。”可汗哂了声:“女人不值得。”
“是我不成材。”默铎抓了下后脑勺,说多了话:“小时候我和母亲得到父汗很多宠爱,我被灯油烫伤,您急得吃不下饭……现在我当为您分忧。”
可汗投向他的眼神,缓和少许。他说的每一句都不单纯,虽然记恨可汗无情把他送往中原,可他口中似蜜,令可汗由小王子忆起孩童时的他与年轻时的右可贺敦。
可汗回想着,那汉女怀抱小王子的样子,与当年的默铎母子有点相似。也许叫她来陪小王子,就是突然被昔日触动,右可贺敦也曾是吟唱歌谣的美丽萨满……然而默铎挺过了重伤,而小王子夭折了,可汗又冒出阵阵恼忿。
默铎看着这张多变的老脸,心想他和阿遥绝不能被可汗左右。有人求见可汗,可汗防备地让默铎出去。默铎只能退下。
灵遥忽被蒙了眼,牵到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