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秋是妇人,并不知晓宦官是个什么意思,只是带了一个官儿字,便有些不放心的又看去核桃树下两人,“县......弘均,你说柱子怎的跟宦官走一块儿去了?他才来长安多久,怎的认识当官的了?”
“什么官儿。”胖县令瞅了瞅那边,偏过头来,低声道:“宦官,指的是下面没根的人,宫里当差的,侍候陛下的近侍。”
这话一说,窦威、大春一帮子男人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裤裆。
敢把下面那东西给去了,得多狠的人啊。
难怪看那人阴测测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或许同时想到这些念头,众人齐齐打了一个寒颤。赵弘均见他们模样,抚着下巴稀稀拉拉几根胡须,摇头道:“一个宦官算得甚,今日来接郎君去外面那人,你们可看见了?”
巧娘、窦威点点头,他俩就在院里,自然瞧的清楚,只是不知是谁罢了。
“那人可是左金吾卫大将军的公子。”他拍着肥硕的胸脯,嘿嘿笑声,朝着望来的人挑挑圆润的下巴,“还是本县介绍的,我在长安也算是有些门路........”
后面的话变得小声,嘀嘀咕咕的在檐下说予众人听,院落里,霞光照在微摇的树梢,间隙投下的光斑,光尘在树下两人中间飞舞漫卷。
耿青揉着眉心,挥了挥手,让九玉回去的时候,把这‘刑具’也一并带走,留下来太过碍眼了,经对方一描述,一看到这器具,视野之中,就好像平端冒出三个人在那苦苦挣扎。
‘娘的,我要是再造几个,怕是比刑部的刑具,都要来的完整了。’
有些哭笑不得想法里,九玉收回手正回来在旁边坐下,冷冰冰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其实今日过来,除了来看看你,阿耶有句话托咱家说给你听。”
“还请告知。”
“莫要跟广德公主走得太近,阿耶说:如果郎君想做官,他有办法,莫要跟外臣或皇亲走近了,那边田枢密会不喜,将来要是有大臣犯案,将你牵扯进来,到时阿耶也不好开口求情。”
树梢晃动的叶子落下,飘过两人中间,落到地上时,耿青坐在那儿,点了点头:“多谢大总管,不过,今日我才与那广德公主见一面,说的话,也多是那个刘达之事,不涉朝政。”
他这番解释,只是不是说给青年宦官听的,而是对方身后那位内侍省的顾问福。以耿青的性子,两边都不想得罪,毕竟根基浅薄不说,左右逢源才是真正保命之法,举旗站位的做法,那是将后路也给封堵,一旦有变,那就是必死的局面。
当然,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耿青还是会选择站位,但此时根本没必要,一来,他还未进入官场,二来外敌、各镇节度使倾轧,时局混乱不堪,急着出来站位,很容易看不清前面的路。
‘我现在不过还是一个小人物,与其一头扎进去浪花都掀不起来,还把命送了,不如老老实实躲在后面。毕竟当官的,身后总需要有人巴结,没有人会是清廉的,越是清廉,越是没有本事,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什么都干不了。’
时间已至傍晚,白芸香所乘的马车回来,见到树下的耿青想要过去打招呼,看到侧脸望来的宫袍身影,冷不丁打了一个冷战,被对方阴测测的眼睛看的不舒服,连忙回到那边阁楼。
这边,两人又聊了几句,估摸着皇城关门的时辰,九玉起身告辞,今日过来,该说的也都说了,就没必要继续逗留,至于被王金秋挽留吃饭,自然是不可能的,他是宦官,早晚都需要回宫里掌灯点卯,差了人手,是要被治罪的。
上了马车,九玉撩开帘子,朝外面的耿青拱了下手:“耿郎君上次飞狐县之事,还未谢你,往后长安遇到麻烦,可唤九玉帮衬一二,别的不说,武功咱家还是不错的。”
“这倒不用,家中,还是有些人手的。”耿青苦笑的拱手还礼,随后委婉的回绝,对方身为宫中宦官,若是替他出头,那可就是逾越了,要是被人知晓,怕是只能连夜逃离长安,滚回北方。
车里的青年宦官大抵明白过来,冷冷的脸上笑了笑,以说笑的语气将话头转开。
“郎君说的那些江湖人?那大块头有些把式,能与咱家过上两招,至于其他人,咱家都没兴趣出手。”
如此说完,在车里又拱了下手,便吩咐驾车的小宦官驶离这边。
耿青垂下双手,看着马车消失在前方,过得一阵,才回到院落,母亲掌勺、巧娘烧火,白芸香站在护栏后,捧着账簿细细翻阅,不时有哄笑的声音响起,一众汉子围着胖县令听他满口胡诌的吹嘘。
不久,夜灯点上,院里二十多人分成几桌,咋咋呼呼的在院中吃起晚饭,说笑热闹。
.......
夜色降下,穿行过集市的马车,驶入皇城安福门,停在掖庭宫外。
下来的青年宦官,举步走进宫内殿宇间,低声与看门的小宦官交谈两句,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笼着灯盏的纸罩透着光亮,飞蛾噗噗撞击声里,发髻、眉毛花白的老宦官,身着绯红圆领袍衫,坐在书桌后,握笔书写。
听到脚步声,也不抬头,继续写着字迹,过来的九玉走到他身旁,俯身低语,片刻,顾问福笑眯眯的点点头,翘着兰花指拨了一下灯罩,指头顺势将那飞蛾弹飞。
“正好明日,咱家要见田枢密,干脆啊,就将这耿青举荐上去,看看枢密怎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