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娢长身玉立,带着帷帽,低头小声说:“想爹了。”
她虽然敬重四叔,但也怕和他私下相处,总觉得他会像小时候样要她背书,再加上现在归心似箭,便不想同他多耽误时间。
施成秉视线挪回书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翻了一页,道:“我是不会把你回府的事告诉别人,但府中皆是父亲眼线,会有人告诉他宫中施姑娘回来过一趟,现在我见到你,他便只会来问我有什么事,如果连我也不知道,他会派人亲自去问你。”
施娢心中咯噔一下,如果是她疑心重的爷爷怀疑她,肯定得把她在外边的事都查一遍,她鼻尖冒汗,绞着绢帕低声道:“四叔,我、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家中催皇子催得紧,可我觉得陛下一定会知道,心中害怕,所以想问爹该怎么办。”
“我说过要是有人再催你,你就当没听见,即便那个人是你爷爷也一样,日后时机到了,四叔会帮你,”施成秉顿了顿,明白她是兔子性子,语气放轻了些,“陛下这次微服私访,来回行程要三个月,这几个月里你都不用担心那种事。”
施娢急道:“可这是欺君之罪,陛下那里迟早会知道……”
“娢儿,四叔已经替你安排妥当,几天之后就会传出陛下周边宫婢有孕的消息,你不会是宫中第一个怀有身孕的,”施成秉开口,“但第一个皇子,会是你所出。”
施娢愣住片刻后才回神,她还没傻到认为他是料事如神的神仙能预料到还没发生的事,他这般轻描淡写说出这种话,说明施家已经早有准备。
她轻轻咬住唇道:“娢儿明白。”
作为施家人,她自是清楚施家的手段,如果她有孕,在诸多妃子中还不受怀疑,那便只能是因为她不是最特殊那个。
以施家的本事,即使她现在有身孕,他们也能瞒过世人,只有她四叔还在为她想出天衣无缝的法子。
“你四婶的话也不必听,陛下许她进宫看你,是看在父亲和我的颜面,我也未料她会逼你到别苑养身子避她,”施成秉放下书,“你是施家的嫡小姐,不用畏惧任何人。”
皇帝待施家亲厚,总是应下四夫人进宫看施娢,她避都避不过,到了别苑反倒能称病谢绝探望,于施娢而言,现在不过是为了个孩子。
她只能应下他的话,小声道:“多谢四叔教诲。”
“回去吧,”他说,“以后少回府,有事我会去找你。”
施娢犹豫了片刻,提了一句:“娢儿近日在外听说御亲王多番针对施家,也望四叔小心些。”
于情于理,她都是施家人。
施成秉抬头,只开口道:“此人好杀戮,不容小觑,他身边插不进暗探,你不可像成润一样招惹他。”
施娢愣了愣,没想到会从素来平淡的四叔口中听到这句好杀戮。
“你久居深闺,不知道他性子正常,”施成秉和她强调道,“赵骥精明心思多,无论男女,惹到了他都没有好下场,就算我们去保你,恐怕也来不及。”
她心一沉,慢慢垂下眸,点头应了下来。
施娢离开时远远瞧见了来给四叔送点心的四婶,头都有些隐隐作痛,实在是怕极了她的唠叨,侧身走向另一走廊。
夏日阴雨绵绵,停了又下,下了又停,施娢从施府离开后,在条无人小巷停了片刻,确认过没人跟着后,换了辆马车才辗转到了梨园。
施娢细白手指提裙角走在暗道中,方从书墙中走出来,便听到有人在外厅问:“王爷让人来问问覃姑娘身子如何,可要请大夫过来?”
覃叔在外凶道:“我家女儿到王爷新院,不到一天就发热生病,练场戏都不行,我养女儿多年,现在女儿跟了王爷还要自己倒赔大夫钱,总说不过去。”
覃叔本就是靠这一行糊口,一副老实人蛮横要钱模样倒让别人进退两难,施娢手轻撩开帷幔,坐在床上换了双鞋,把被中枕头挪开,上榻之后这才咳嗽一声,朝外问道:“干爹,怎么了?”
覃叔回得快:“吵到你了?王爷让人问你身子如何,爹说你在歇息,这个人还要问七问八,我看是起了见不得人的心思,女子闺房都想进,明摆着跟王爷抢人。”
那人连忙解释道:“小人不敢,是王爷担心姑娘,覃叔误会了。”
眼看覃叔又要说几句,施娢咳嗽几声,道:“我只是有些不舒服,睡一会儿就好了,不要紧。”
赵骥在沙场上是用兵如神的王爷,或许那天的刺杀,有一半是为了试探她这来路不太明的戏子之女。
施娢心跳得厉害,该庆幸那天被吓得厉害,一直泪流不止,没引起赵骥怀疑。
外面凉风习习,树叶沙沙响,赵骥今天派来的下属似乎不是为了试她在不在,他只是让人去抓了几味上好的药,交给厨房熬好端上来。
经此一次,施娢倒不太敢再久留,她走之前给覃叔塞了张字条,让他近些时日要小心些。
这时候雨才停没多久,地上湿滑,马夫驾着马车从后门缓缓驶出来,一前一后都有侍卫,施娢纤细手指撩开窗幔朝外看一眼,又慢慢放下来,她心里悬着一块石头。
如今进退两难,即便四叔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可这种事又怎么可能在不惊动赵骥的情况中途而止?
如果不断得彻底,到时候若是被赵骥查到了她在别苑的证据,恐怕会要她以死谢罪,倒不如照原计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