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南期的眼眶很红。
在听到赵嵘最后两句话时,他双眸甚至闪过了一瞬间的茫然。
那是他从未想过的、会从赵嵘口中说出来的话语。他总以为赵嵘还是那个温和乖顺的样子,即便生气了不开心了,至多便是先前那般的拒绝。
可每一次,他都仿佛见到了不一样的赵嵘。
不是永远会笑着看着他的赵嵘,而是会说出冷硬话语的赵嵘。
这些话语比起无声的不回应,比起直接的拒绝,还要凿人心肺。
字字句句,如锋如刀。
乔南期无话可说。
他缓缓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赵嵘的唇上也沾了点鲜红,却没有什么伤痕。
乔南期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淡淡的血腥味。
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下唇,拿到眼前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他下唇破了。他方才也不知是怎样浑浑噩噩,居然没有察觉到。
血并不多,稍稍沾在指尖上,正好盖过了他先前被玻璃渣刺破的伤口。将他这伤口装点的好似新的一般刺眼。
赵嵘见他终于退开,直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方才在混乱中失了整齐的外衣和围巾。他敛了敛外套下摆,扯好围巾,抬手,用力擦掉了自己唇上染上的红。
从容得很。
他其实并没有如此平静,甚至对于这种紧闭的房门和无法离开的处境有一种无法抑制的焦虑。但他并不想在乔南期面前失了阵地,他尽量收敛着表情,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慌乱。
尽管在这满地狼藉中,尽管他身后的门打不开,他依然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自己。
至始至终,衣冠楚楚的是乔南期,溃不成军的却还是他。
赵嵘一直没看乔南期。
他方才气恼间,将手中的那些文件也跟着这份他并不感兴趣的结婚协议一同洒落,此刻一堆纸掺和在了一起。
他蹲下,从凌乱中一个一个找出他要带走的东西,自始至终没有给其他东西一点眼神。
他刚收了两个到怀里,便听到乔南期低沉的嗓音自身前上方传来:“我不明白。”
赵嵘动作一顿。
乔南期说:“我知道我喜欢你了,你也喜欢我,那些过去做得不好的地方我会改,你希望我做的,我都会做。你只要回来,我们可以比以前更好……”
“不会,”赵嵘斩钉截铁,“不是这样算。”
他实在是不想争辩这种不会改变的东西,却也知道,事已至此,他还是要说清楚。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住那些复杂的情绪。
“你说你明白了,但你根本没有明白。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却还是想让我看协议就把门锁了,想亲我就亲了。你到现在这一刻为止,仍然把我当成一个暂时离开你的所有物,从来没有把我当作一个已经离开了你的需要尊重的人。你和以前一模一样,一样地在施舍、在恩赐、在高高在上,只是施舍的东西多了一些、更慷慨了一些罢了。”
“那碗粥也好,婚前协议也罢,和以前有什么区别?我想要的是摆脱从前,可你想要的一直都是回到从前,你想要的是有一个心甘情愿爱你如故的人。这个人不一定非要是我,也不可能是我了。”
“忘了那些习惯,忘了以前的感觉吧,放过你自己,也给我一个清净,不好吗?”
乔南期一个字比一个字还要重:“我放不下,喜欢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
赵嵘手中动作稍缓,沉默了片刻。
“能的,”他这一回的话语居然不带有任何波动,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因为我做到了。”
这句话带着万钧的重量,砸得乔南期毫无还手之力,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双拳紧握,指尖本来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因为力道太大而传来细密的痛觉,他明明在呼吸着,却有种被笼罩的窒息感。
喘不过气来。
赵嵘只是继续捡着地上的文件。
不过片刻,站在他身前的男人也缓缓蹲了下来。
他上回弯腰,是为了地上的协议,可这一次,他一言未发,只是同赵嵘一样,在这满地白纸中挑拣着赵嵘需要的文件。
他还记着自己指尖不太干净,在捡起文件之前,用纸巾裹住了手指,这才无声地分拣起来。他的动作很慢,远远不如赵嵘利落,手指似乎还因为情绪的过分失控而有些微抖。
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赵嵘看了他一眼。
乔南期低着头,神情看不清明。
他眨了眨眼,收回目光,也没有说话。
待到地上只剩下散落的协议,乔南期将自己整理好的那一叠递到赵嵘面前。赵嵘默然接过,缓缓起身,走到沙发前拿起了他的手机。
从头至尾,屋内一片安静,他们没有人开口,空气中浮动着沉闷的气息。
长桌上,那碗打开的粥已经慢慢失了热气,冰凉凉的。
赵嵘走到门前,语气微冷:“密码多少?”
乔南期听到了他的问题,喉结微动,似乎不想让赵嵘听到一般,声音很低很低地报出了四个数字。
随后,一声清脆的电子锁打开声响起,门轴转动出“吱呀”的声响。
脚步声渐行渐远。
屋内只余下乔南期一人,还有那满地散开的白纸。
待到那脚步声逐渐消失,方才他还站得挺直,此刻仿佛骤然被抽干了力气,缓缓地靠着墙坐了下来。
也许……赵嵘说的是对的。
但他不会放手。
赵嵘走出门时,步伐不疾不徐,仿佛当真只是在这里办完事,如常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