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卫昭突然向岑远提起他的梦,“……说起来,好像你出演的第一部电视剧。”
“是吗?”岑远打哈哈,“可能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卫昭轻吻他脸颊,“那你是说我从那时候就喜欢你了。”
岑远笑笑,再不敢乱说话。
心里清楚,梦里的都是真的,心虚之余还不忘呼唤888,搂着哈士奇的狗头大喊:“说好的不会知道呢?骗子!今天的豪华狗粮没有了!”
“嗷呜~”
888很绝望,它怎么知道卫昭就是自己前主人,大梦一场的屏蔽功能对宿主没用,当然要失效啊。
狗生艰难!
……
南朝皇宫。
靡靡之音不绝于耳,腰肢酥软的美貌歌姬在庭上献舞,台上帝王一身玄衣,闭眼轻听,血红唇瓣微抿,挑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今日皇帝设宴款待外邦蛮族,说起来和新皇还有一丝血缘关系。
底下心知肚明的臣子耐不住窃窃私语,“据说这新皇的亲生母亲,那个蛮族歌姬其实是皇室大王的私生子,被善妒的王后指为歌姬,阴差阳错入了先皇的后宫……”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人惊叹的目光冲昏了头脑,妄谈皇室禁忌的臣子捋着胡须夸夸其谈,丝毫不知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
一旁附和的臣子中有一人十分异类,眼神闪烁从始至终未发一言。
对面蛮族王子盛气凌人,即使被一边使臣不断提醒,仍旧我行我素,淫邪的目光在歌姬身上变换,台下一切被皇座之上的帝王尽收眼底。
掌心下是冰凉的扶手,岑远眼睫微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宫宴看过太多场,还不如暗卫禀报江翮的复仇史呢。
百无聊赖之际,台下一声大喝:“康立方,你真是胆大包天!”
说话的正是眼神闪烁的臣子,岑远翻翻记忆,好像是叫什么胥进昆,没什么本事,弄臣一个。
台下早就一片静寂,乐音已经停下,歌姬宫人纷纷跪伏在地,花容失色。
深知皇帝脾性喜怒无常,到这时竟是连句求饶都不敢。
首当其冲的臣子跪倒在地,蓦地想起自己方才的言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口中直呼:“陛下饶命!”
空荡荡的大厅不断回荡着惊惶的声音,座上的帝王轻轻抬手,众人一悸,连呼吸都是错的。
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做了什么要孤饶命,胆子这么小,怎么狗胆包天,吓着蛮族王子岂不是你的过错?”
何曾想蛮族王子竟是大笑一声,稳稳坐在席上,拍着胸脯道:“陛下,我蛮族都是勇士,怎么会怕这文文弱弱的老头子,这话你倒是说错了。”
正洋洋得意的王子没看见,一边的使臣早已脸色煞白,一颗心跌入谷底,他惊惶地看着王子,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嘴唇蠕动:没救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只听见皇位上一声轻咳,掏出袖子里的锦帕,捂住嘴,右手却屈指一弹,“噗漱”一声,方才还在叫嚷的王子瞬间倒地,眉心一抹鲜红,恰如其分地嵌着一颗珍珠,珠色饱满莹润,本是纯白色现在已被血液染成浅红。
两边侍卫将身体拖下去,动作干净利落,好似已经做过千八遍一般。
第一次出使南朝的使者哆嗦着腿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咬牙硬挺着心里后悔不迭,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想起来之前前任使者的叮嘱,这哪是脾气不好,就是阴森古怪,一声不吭就shā • rén,连眼珠子都没眨,像是在碾死一只蚂蚁!
再看看身边其他人,已经司空见惯了的冷漠,使者高大身形蜷缩起来,只求陛下别看见他。
时来运转的,皇帝陛下将话锋对准他的臣子,一开始想靠着举报在皇帝面前混个眼熟的胥进昆早就颓然倒地,像是没骨头似的趴在地上,鼻腔里净是浓重血腥味,经久不散。
“你继续说。”
“是、是陛下……”
嘴皮子结结巴巴将话复述出来,已是满头大汗,更别提确实说过这话的胥进昆,朝服暗暗湿下一块,一股子尿骚味。
惹得周围人都受不住偷偷挪动,一来是恶心,再来就是害怕,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谁也不想做这殃及的池鱼。
结结巴巴的话听个完整,岑远忍不住笑了起来,面若美玉,阴柔的笑声灌满宫殿,抚掌有声:“有趣,有趣!”
他倚着皇座,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孤都好久没听到这么有意思的事了,该怎么赏你呢?”
沉吟片刻,他道:“那就贬为庶民,全家充军,还有你,举报有功,赏你三百六十刀。”
“陛下!”
两人皆厉声求饶,岑远不耐地挥挥手,金甲侍卫直接拖走,留下底下众人,一片胆寒。
明明殿内燃着碳火,身心却如坠冰窟,座上的帝王仿佛笑面修罗,轻飘飘一个眼神便叫人肝胆俱裂。
“陛下,蛮族与我朝素有隔阂,如今杀它王子,只怕边关危矣!”
关键时刻,一个不怕死的谏官冒出头来,岑远定定看他几眼,漫不经心道:“区区蛮族何足挂齿,我南朝精兵良将难道无人可敌?”
嗓音铮铮有声,眸子环顾四周,所到之处一片寂静,“哪位爱卿愿为孤效犬马之劳?”
“陛下,臣愿!”
“臣愿!”
“好,传我军令,即日起南朝与蛮族开战,不胜不归!”
……
城中酒肆。
“他真这么说?”
下属点头,“据说这次是那位亲征,算起来,那也算是他母族,果然不愧是疯子,不管不顾。不晓得他是怎么想的,大军三日后出发,现下城中已是传遍了。”
男人点头,头顶黑色斗笠遮住他的脸,待下属汇报完毕后,两人在酒肆后楼分开。
男人转身进了青楼。
房间普通,坐在凳子上沉思片刻,方才掀开遮脸的黑纱,赫然是早已离开的江翮。
摩挲着手中念珠,心思百转千回。
三日后,军中多出一个叫何水的男人。
边关,风沙漫天,气温陡降。
数十万士兵皆换上棉衣,主帅营帐,岑远看完暗卫汇报的消息,将纸条扔进火盆,火舌腾地舔舐白纸,将之燃尽成灰。
他眉眼带笑,肤色粉白,裹着玄衣狐裘,若不是背景在边关,只叫人以为是哪家贵公子。
“咳咳!”
乐极生悲,岑远抚着胸口喘息未定,踏踏的脚步声已到耳边,营帐被人由外掀开,进来的男人身材高大,携着一股凛冽的寒霜,瞬间驱散帐内叫人憋闷的暖气,他道:“启禀皇、将军,今日蛮族将领阿依金氏已被臣一枪挑下,俘虏蛮族士兵三百五十六人。”
岑远挑眉,抚掌大笑:“好,我南朝有何将军实是一大幸事。何将军,”抬手招人,想到这人的身份,不禁放软声音:“你且过来。”
果然身边几乎火烤的暖气一轰而散,身边瞬时清凉起来,握拳抵住口鼻,“我且问你,这俘虏来的三百余人你将如何处置?”
何将军犹疑道:“派人看守着。”
“错!”
温软的唇舌吐出比尖刀还冷硬的话:“把他们全杀掉!古有武安君坑杀四十万赵人,今我南朝危如累卵,连年大旱导致后方粮草不济,再拖延几日,不消蛮族袭击,我十万大军皆会不攻自溃,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杀!一将功成万骨枯,以杀止杀!”
“可——”
岑远乜他一眼,“为君者,当以天下为己任,昔年蛮族杀我臣民,食我血肉,现在合该如此!”
岑远深看男人一眼,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已言尽于此,端看个人领悟,不过这未来的盛世名君,本就是被他逼上梁山,正待说些什么,胸腔一震,赶忙拿起帕子捂住嘴唇。
何水被他声音惊醒,恍然醒悟,忙搀扶君主:“将军,您没事吧?”
岑远却苦笑着摆手,口中咳嗽不断,尽数擦去嘴角血渍后才直起腰肢,彼时鬓发凌乱,眸含春水,脸色亦是擦了胭脂似的绯红,唇不染而朱,精魅一般的绮丽。
一瞬惊艳。
岑远毫不在意,潋滟水眸看着他,语气深重:“为君者,最忌心软。”
何水低头后退,不知怎的竟觉自己难以面对这一幕,口中应诺,头脑昏胀。
直至走出营帐,置身帐外才稍显冷静,望着一望无垠的黄沙,愣怔出神。
夜半,已升为将领的何水躺在冰凉的榻上,辗转难眠。
一闭眼便是小皇帝那艳若桃李的容颜,还有他软糯嗓音的语句,一字一句,重若千钧。
何水,应该说是江翮,神医的易容术天下独绝,他自认小皇帝不会认出自己,更何况会说出那样一番话,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脾性喜怒无常,小皇帝会是很好的君王。
可是没有可是。
他只能狠下心肠,杀了他。
“将军。”
帐外突然响起声音,“什么事?”
“元帅请将军进帐一叙。”
何水蓦地闭眼,再睁开时已经重新恢复漠然:“好的,我马上就去。”
元帅营帐。
四周燃着油灯,又烧着碳火,岑远仍是冷得发抖,又被呛鼻的烟雾熏得难受,实在是忍受不了,他裹着被子倒在床榻上,手脚冰凉。
见着大步进来的何水,眼睛放光简直就像看见了救星:“何将军,终于来了。”
何水不明所以,甫一受到他这样称得上热情的招待,饶是他这样冷静的人心里也不禁打起小鼓,“陛下,臣——”
“过来,既然没人在这里哪有什么君臣。”
直接掀开被子,这才发现他身上一件衣裳也未脱,裹得严严实实,莫名的何水心里竟有些失落,惊觉自己想法出了差子,顿时后背冷汗涔涔。
岑远却不管这些,几乎是强硬着将人压在榻上,何水手脚僵硬,只觉得如芒在背。
果然……岑远不禁勾唇而笑,舒服了自己也不管那些,挨着人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岑远从暖透了的被窝里醒来,身旁空荡荡的,想来是天明前就走了,不过衷心地夸赞一句,何水可真是一个大暖炉,这会儿手脚发热,暖乎乎的。
接下来的几日,何水夜夜宿在小皇帝榻上,夜深来,天明前离开,白日里两人再见时倒是一个比一个更正经。
只是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了。
这天,岑远照旧捧着汤婆子看地图,与部下商酌许久,终于敲定日子,众将领皆喜不自胜,只有何水,他眼神恍惚,盯着小皇帝手心里的汤婆子发起呆来。
心里不知怎的想起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小皇帝这汤婆子抱了许久,应该早就凉了吧,该换热水了。
“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