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最蛮横不讲理的,也就是皇帝了。
梅汀纵然有一肚子话想说,但在圣旨面前也只得低了头。
梅清接了旨,便看向了老太太和老太爷,恳切道:“如今既然这宅子圣上赐予我,那就请二老不要搬走了,儿子虽然被出继出去,但也想奉养二老。”
跟随一起来宣旨的官员在一旁附和着笑了两声,道:“梅大人也是一片赤子之心,梅老大人就不要辜负了。”
梅老太爷着意看了一眼梅汀,见他脸上一片灰败,不由得心中暗叹,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口中只笑道:“也是圣上的恩典了。”
送走了前来宣旨的官员,便只剩下了梅家这六个主子了。
梅汀此时此刻已经不想说什么——他也不知要说什么了,他只垂头丧气地在一旁坐了。韩姹儿陪在梅汀身旁,想要安慰梅汀几句,但几番张嘴,最后只被梅汀按下了。
梅清和薄秋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开口道:“二弟也不必沮丧,虽然不能在府里常住了,但去别业上住着也清静。”顿了顿,他又道,“至于监生名额也不算什么,圣上也没说你不能继续考,苦读一二年,再考个秀才也是可以的。”
梅汀看向了梅清,目光中带着几分嘲讽,道:“成王败寇而已,大哥不必多说了。”
这话直听得老太爷和老太太都摇了头。
老太爷道:“汀儿,今时今日却不是成王败寇,难道你与你大哥是要争个胜负吗?”
“难道不是?”梅汀反问,“如今大哥功名也有了,富贵也有了,然后摆出这样慷慨包容的姿态,却不想想之前是如何刻薄不饶人?”
“若真的刻薄不饶人,为何把家产给你?”老太爷叹了口气,“你便是觉得这家里人人应当捧着你让着你纵容着你,顺着你的心意,才是对你好?”
梅汀冷笑了一声,道:“那为何家里向来是纵容着大哥,他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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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叫人无法回答。
老太爷没法说自己当初因为内疚,所以想补偿自己的长子,于是才有纵容——说到底,将来自己百年之后,写在墓碑上的孝子名字是梅汀不是梅清,他想让梅汀有出息,所以才有对梅汀的严格和严厉。
这些话已经无从说起,现在事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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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了腊月到来之前,梅汀带着韩姹儿去了别业上,老太爷和老太太倒是留在了梅府,这是梅清所求的,二老也就顺水推舟了。
之前就收拾好的新宅子也没有白白放着,薄秋跟着梅清进去逛了一次之后,便建议了梅清把新宅子当做他平常和人一起赋诗画画的地方,位置又宽敞,又适合待客。
于是梅清便又把里面有些院落重新画了图纸,叫工匠去收拾成了不同风格的院子,专门用来待客玩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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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薄秋来说,这日子一下子变得轻快了起来。
尽管家里只是少了梅汀和韩姹儿两人,但是气氛就截然不同了。
虽然老太爷似乎有些心事重重,但老太太的心态调整得似乎很快,她已经很少再提起梅汀了,也放心把家里的事情全部交给了薄秋,每天在家里面倒是拾起了些写写画画的兴趣,还常常与薄秋聊一聊首饰衣料,也旁敲侧击地问了问白露酒的事情,接着便异常敏锐地觉察到了薄秋和梅清现在的银钱到底怎么来。
“是个法子,但是似乎不太长久。”老太太很直接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清儿是很英俊帅气,但是很难保证到老了还这么相貌堂堂。”
薄秋原本还在跟老太太说衣服料子,忽然听到老太太一杠子把话支到这里来,差点儿没喷了,手里的茶杯都端不住了,赶紧放到旁边茶几上去。
“您……知道?”薄秋也没敢直接问,她揣摩着老太太平日里的性格,索性也就还是这么含糊地问了一句。
“我也不是从来都是个万事不知的老太太。”老太太感慨地笑了一笑,“我年轻时候不也是管家管事,整日里琢磨着银钱够不够用,要不要东挪挪西凑凑?何况你们这法子也不新鲜,只是从前没有哪个男儿郎出来吃这个螃蟹而已了。”
薄秋听着这话,也不像刚才那样惊诧了,但还是不自觉地多看了老太太两眼。
“女眷里面,这些事情并不少见。”老太太淡淡道,“谁家开着胭脂铺子,那家的女眷便必定是每次出来走动时候,脸上用着自家胭脂,引得人去问是哪家买的,上色如何,容不容易脱妆。”顿了顿,她含笑看向了薄秋,道,“你看,是不是和那白露酒的事情差不太多?只不过那酒家不是咱们梅家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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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酒的确已经因为之前那一番有意识的引导,在京中完完全全打开了局面,钱老板那边明年的酒都已经完全预定一空,后年的也已经卖出了大半,之前钱老板便来了亲自把应当分给梅清的那份银钱送到了公主府,公主府又打发人送到了梅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