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已不似方才那般清冷寂寥,反之水泄不通。无数灵魂一个挨着一个,从桥上幽幽飘过。
“别挤,一个个排队上桥。”
孟婆有些忙不过来了,方才冥王突然来到这里,强大的威压吓退了一众等着投胎的魂魄。他们集体缩在奈何桥后,没有一只鬼敢上前一步。
如今冥王走了,这些灵魂就如同脱缰的野…鬼一般,争先恐后地往桥上串。
可惜这里的鬼都已喝下孟婆汤,个个目光呆滞,双眼无神,只凭本能往轮回道前进,根本不管她在说什么。
孟婆的怒气值一点点升高,她本就脾气不太好,每天都要遇到那种不愿意喝孟婆汤的难缠小鬼。如今这些鬼东西喝了汤还不听话,她的耐心已濒临告罄。
“谢必安,你就不知道来帮忙吗?”
骂这些鬼他们也听不懂,孟婆干脆调转火力,气冲冲地瞪着路过的无常使。
躺枪的谢必安:“......”
白无常把手里的哭丧棒随手插在地上,卷起长长的道袍袖子,认命地领着众鬼过桥。
“是人界哪个地方又打架了吗?”他一边维持秩序,还一边不忘八卦。
“不是,是冥王刚刚来过一趟,把这些鬼吓的魂都快散了。”孟婆没好气地回答。
谢必安已经习惯了对方称呼冥王大人时不用敬语,他不禁有些羡慕:有一技之长就是好,整个冥界没人会熬孟婆汤,所以就算她脾气不好,冥王大人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看看自己,普普通通一只鬼差。平日替冥王大人跑腿就算了,搭档范无咎还每天臭着一张脸,像是动辄就要把人打的魂飞魄散。
黑无常铁面无情,每天除了执勤勾魂什么都不干。哪怕已经配合了上千年,谢必安还是难以置信——居然有从不聊八卦的鬼。
想到这里,自己被孟婆呼来喝去,好像也没什么了…至少孟婆是个能聊天的。
“别气了孟姐姐,想想五年前九州之战那会,那时死的人可比现在多多了。”
谢必安的话匣子逐步打开。
“你还敢提五年前?”孟婆柳眉倒竖,似是更生气了:
“你忘了吗?五年前冥王来我这呆了快一个月,翻来覆去的找鬼,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那些鬼被吓的堆在黄泉路上动都不敢动,等他走了以后,我可是又忙了整整一个月。”
谢必安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有过这么一回事。
正如人界等级森严一样,冥界也有冥界的规矩。
九州上最后一只先天冥族消失后,冥界已由后天鬼修统治了近千年。
十年前,现任冥王空降到冥界,并打服了一众强大的鬼修后,第十州也随之易主。
可易主归易主,很多鬼修都是面服心不服。现在早已不是先天冥族的时代了,他们在冥界早已有了自己的地位和人脉,岂能轻易拱手让人?
九州之战后,冥界看似劫后余生,实则暗流涌动。
无数鬼修的目光都暗自集中在新任冥王身上:听说冥王在战役中出了很大的力,是真的吗?他现在实力如何?有没有暗疾?
几只胆大的鬼修,甚至已经策划了一场针对这只先天冥族的大局。
但当冥王回来后,所有的阴谋阳谋,都如同烈日下枯萎的干花一般,轻轻一捏就化为了齑粉。
冥王他竟在黄泉路上徘徊良久后,自己跳进了忘川河。
所有的鬼修都认为:冥王会被关在河中,要千年之后才能出来。在这一千年里,纵使他有再强大的力量,也会被河中的怨气吞噬殆尽。
结果冥王在河里找了七天后,又完好无损的上岸了。
众鬼修:“......”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鬼敢找新任冥王的麻烦。加上冥王手段狠辣的杀了几只带头闹事的鬼修之后,冥界就这么诡异的稳定了下来。
谢必安仔细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想了又想,一瞬间恍然大悟:
五年前冥王下令找的那缕魂魄,外表看起来十七八岁,还是个练丹的女修……会不会就是他和范无咎上月带回来的那位江姑娘?
他越想越兴奋,这可是关乎冥王大人的八卦,一般鬼哪打听的到!谢必安暗暗决定,等帮孟姐姐排完队,就去江姑娘的住所聊聊天。
“谢必安。”冥王的声音响起。
白无常使吓的舌头都打了结,难道冥王大人现在这么神通广大,连他要打听对方的八卦都知道?
“去把孽镜台带来阎罗殿。”
好像只是传音符,谢必安长舒了一口气,顺着声音的方向往下望去。
他的脚边是一张黄色的符纸,随着冥王的话音落下,周围凭空升起一簇碧绿色的火焰,把这道符烧成了灰烬。
他刚缓过来,马上又陷入新的难题:孽镜台这东西……他真的能带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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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刚刚还只是怀疑,待谢必安站在孽镜台前,才百分百的确定——他真的带不走。
孽镜台位于黄泉路的西方,看守着幽都大门。
传闻这面镜子,是由九州最纯净的灵气孕育而成,因此能够照清世间的种种虚妄。就连人们所犯下的任何罪孽,在孽镜台前都将无所遁形。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谢必安愁云满面地仰视着面前巨大的镜子,心里稍稍估算了一下,这块镜子比几百个他加起来还要大。
他站在青色的玉石地面上,身后是百丈高的石阶,前方是比石阶还要高的宝镜。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是渺小,渺小到不知该如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