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已经站上去了,观众们和她这个主演都就位了,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江樱樱精确的计算了面上的神色,再抬头时,已是四分悲伤,三分脆弱,两分无奈,还有一丝淡淡的坚强。
她似乎想对华容笑一下,却笑出了眼泪。
微凉的手抚上了妖王的手背,江樱樱轻轻摇了摇头,坚定地把对方的手一点点推开。
四下里一片寂静,连脚下的黑暗都停止了扩张。
少女的身影在灰雾之中若隐若现,可浓重的大雾并没有压倒她挺直的脊背。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宛如一株身处风雨中,却依然分毫不动的小草。
奇怪的是,哪怕大家知晓她的斑斑劣行,也没人选择开口打破这一刻的沉静。
“不要打了,我跟你们走。”
江樱樱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见了。
她还说:“我再也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受伤了。”
“……”
怎么还没结束,他们还要看多久啊?
江樱樱心中默数了一百个数,周围还是安安静静。
虽然华容的大氅很暖和,但深渊底部的气温简直低到令人发指……江樱樱冷的小腿肚子都在颤抖,这群观众们丝毫没有谢幕的觉悟,害她还得努力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表情。
不就是ooc了一下以前的人设嘛,至于这么惊讶么,她在心中腹谤。
头顶传来破空声,一个闪着金光的亮点俯冲进深渊底部,像一颗坠落的晨星。
“殿下,我们来了!”
这个声音好像在哪听过,江樱樱动了动还未被冻僵的脑子,仔细回忆了一下:是那位叫锦渊的妖族护法。
八匹独角兽拉着金光闪闪的马车,在浓雾之中横冲直撞,车顶上的夜明珠熠熠生辉。
华容抱起江樱樱,朝着马车一跃而起。数十法宝同时从他的周围现出,配合着神器焚世,在二人后方留下了一片燃烧着的火海。
雾气被火光驱散,星星点点的火焰染红了整条深渊。
“你们这群鬼东西看什么看,还不回鬼门关,当心把魂给看散!”
孟婆恶声恶气地挥舞着长袖,驱除着偷偷跑出来看热闹的小鬼。凤凰的火焰可不是一般的火,普通的鬼修若沾上,怕是逃不过灰飞烟灭的下场。
云端上的人们也是如此,他们很想上前一步,可在场的修士中,修为最高的也高不过妖王。只能被挡在火海的另一端,眼睁睁看着本已伏法的江晚玉渐行渐远。
“方才不麻利点抓我回去,这会后悔了吧。”江樱樱评价道。
“不会被抓的。”华容听见了她的低语。
冰凉的身体在逐渐恢复体温,江樱樱偏过头,看向华容的脸。
两人离马车越来越近,华容的侧脸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亮晶晶的,怎么也看不清表情。
他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以后,你可以一直相信我。”
虽在冰冷的深渊里,气氛却有些莫名的旖旎。
江樱樱直觉有哪里不对,可并不知道要如何应对眼前这种古怪的状况。明明没被族人们围追堵截的气势吓到,此刻却有些呆头呆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马车已近在眼前,车上的右护法及时伸出双手,把她接了上来。
“江姑娘,你没事吧?”
青鸢贴心地递过一杯温热的灵果茶,柔声问道。
清甜的茶水入腹,江樱樱卡壳的大脑慢慢恢复运转。
她冲青鸢笑了笑,发现对方漂亮的丹凤眼里,是真心实意的担忧。
“没事了,谢谢。”
她感激地开口,妖族果然是一群小天使。
马车外传来锦渊的惊呼,江樱樱和青鸢透过车窗,看见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利箭般刺穿了沸腾的火海,眼看就要逼近马车。
“你们先走,我去拖住他。”
华容安顿好了车上的人类少女,抿了抿唇,踏出了车门。
早在郁子修命无常使劫走阿樱的那一刻起,他就想和对方打一架了。
之前因为种种限制,不能痛快的和这只冥族交手,现在自己送上门来,简直正应了华容的心意。
郁子修已飞到了车窗外,独角兽们感知到了邪恶的气息,纷纷发出仓惶的啼声。
“师弟,我都想起来了。”
不管怎么样,现在也算一个同师弟说清楚的机会,本着不能虎头蛇尾的原则,江樱樱温柔地对郁子修道。
冥王的神情怔仲了一下。
江樱樱一手拉着华容的衣角,一边把另一只手伸出窗外,摸了摸郁子修的脸,竟拉开了剑拔弩张的二人。
就像十几年前,她在两人拌嘴时,劝的每一场架那样。
其实她心中并没有底,现在早就不是从前了。江樱樱面上看似稳重,实则内心分外紧张。
还好,师弟和华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这让她接下来的话,有了几分底气。
她对郁子修说:“师弟,你知道吗?我一直在后悔,后悔自己当初太过弱小,只能用那种极端的方式保护你。”
她还说:“如果我再强大一点,就能带着你逃出生天。可是我没本事,要是你被紫霄观抓住,定是死路一条。”
“冥界是不是很冷,对不起。”
郁子修离车窗很近,近到能看清他黑曜石一般的双眼,和剧烈扇动着的睫毛。
如同精美瓷器上,破碎的阴影。
“师姐……”他似有很多话想说,终究只念出了这两个字。
这应当是听进去了吧,江樱樱心中也有些苦涩。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对师弟讲。
她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装着人类的心脏,感觉空空的,像是缺了什么。
她最后说:“师弟,方才在鬼门关时,我听见你提到师尊了。”
“你应该知道的,你也依旧是师尊的弟子。你的破月剑,还被师尊好好的收着。”
“说点你不知道的吧,师尊曾在深渊底部,找了你很久很久。”
“我知道你不喜欢人类,可是师尊他是好人。”
“你不要怪他。”
郁子修茫然地愣在原地,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看着载着师姐的马车渐行渐远,慢慢伸出手,却仅仅能抓住空气里残留着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