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都不用晏宫主解释,看到他那急慌慌的动作江娆就知道屋里还有一个人了,扁扁嘴扯了扯他袖口,低低道:“跟我过来,有话问你。”
说起来江娆也是厉害,前一天晚上醉成那个德行,刚醒酒就精神抖擞走路都不带晃的,这姑娘拉着晏宫主暗搓搓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没别人,但不远处却站了一个阴融。
“问什么?”晏茗未道。
“我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遇见黎氏的人了,跟黎氏同行的人里,为首那个女子你是不是见过?”
“沐景儿?”
“不知道什么名字,十多天前在一线天池,搭台子唱戏那个姑娘不就是她吗?”
晏茗未无奈道:“师姐,你还真是寸步不离一直跟着啊。”
“你管我!”江娆瞪他,“我离得远没看太清楚,是不是同一个人?”
晏茗未稍微想了一下,虽然他是想对江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似乎还要考虑一下他师姐的实际情况,有些东西,说太多了恐怕并不一定是好事。
斟酌之后,决定说一半:“不是同一个人。”
江娆听了有点不信,因为沐景儿这个第一美女的长相实在是难得一见,狐疑地追问:“真的?”
晏茗未点头笑了笑:“真的,师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江娆叹了口气,略带可惜道:“没什么,我还以为董术自己也准备下手了,原来不是一个人,不过长得也太像了…”说着突然顿了一下,像是刚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那女子姓沐?泽水渊沐氏?”
“是。”晏茗未略侧身看了眼远远站着的阴融,疑道,“自北冥回来之后,阴融没告诉你黎氏和沐氏联姻的事?”
“我还没来得及问。”江娆随意摆摆手,显然眼下还顾不上琢磨这个问题,低着头想了半天,突然抬头看着晏茗未,情绪有点激动,“沐氏…那日在云水谣执蒙尘剑的灰衣人,清吟,蒙尘剑是不是在灰雁手里?慕容昇是他父亲,那个人肯定是他!”
晏茗未抿唇笑了笑,显然他对江娆突然想到此节并不意外,而且看上去似乎就算江娆不提,他也会把这件事告诉她,他平静道:“是,至少近百年间,蒙尘剑一直在斜月台慕容氏手中。”
江娆咬着嘴唇攥紧了拳,整个人都有点发抖:“…黎筝!所以当年黎氏拉拢天一城围剿遥岚,原因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说的那一个,黎氏是为了蒙尘剑!”
说到此处,江娆又是一愣,下意识地抓住晏茗未的胳膊,涩声道:“慕容氏,跟当年利用我的那个人什么关系,就算你不知道,灰雁是不是知道?!”
“师姐。”晏茗未轻轻握了握江娆的手腕,道,“你我至今都还不清楚当年那人的目的,若只是想让师尊死,那他已经做到了,没有必要重来一遍,若目的只是七灵,当年又何必在法阳阵动手脚又让七灵四散?”
江娆平静了一点,听完晏茗未的话斜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慕容氏也只是棋子,灰雁并不一定知道蒙尘剑与镜图山的渊源。”
江娆皱眉细细想了想,似乎是这么回事,只是她之前净跟人记仇,却没在乎究竟什么仇,又是为什么结了仇。
想明白了却依旧嘴硬,仰头瞪着人没好气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我可还没说过我会信你。”
晏茗未笑笑把她的话认了,又道:“师姐,用蒙尘剑作为交换,能不能告诉我你刚刚说的,董术也准备动手是什么意思?”
江娆抬手敲了敲自己脑袋:“哦,岔太远都快忘了我找你问什么了。”
晏茗未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一遍:“沐景儿不是那日池城唱戏的女子…”
不等他一句话落地,江娆一把拽过他手腕眨眨眼神秘道:“蒙尘剑给我?”
晏茗未笑着点头:“言出必行。”
江娆挑了挑眉,双手抱胸揣着月将靠在墙边:“我早就知道地狱兰在东平,可是却没直接来抢,知道为什么吗?”
晏茗未道:“阴阳棋?你想让董氏亲手将地狱兰送给你,所以没必要大动干戈亲自来取。”
江娆显然有点嫌弃对方这种一点就透的性子,白了他一眼继续道:“十年前我跟师尊在豢龙棋田偶遇,也是那次偶然得知董氏的阴阳棋失窃,但董氏内部守口如瓶未曾宣扬,去年董氏筹备论法道会时出事,或许就只有我和师尊知道究竟是真还是假。”
“去年九月我曾来过一次豢龙棋田,察觉到了地狱兰的灵信,当时若是我想拿回地狱兰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只不过听说董氏的冤家也是黎氏之后我改主意了,所以董术跟我做了笔交易,他事成之后将地狱兰交给我,我助他在今年论法道会时取回阴阳棋。”
说完之后撇撇嘴,似乎特别不高兴地埋怨一句:“谁知道你会这个时候带师尊来东平啊,地狱兰养熟之后有多可怕你不知道吗?那天看着师尊被锁在结界里快吓死我了。”
晏茗未垂眸皱了皱眉,没有接话,显然他也十分在意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而且每每想起都会后怕。
江娆略顿了顿,继续道:“昨天傍晚,在仙市遇见董术,他希望取消交易,因为地狱兰不翼而飞了。”
“你答应了?”
江娆失笑道:“怎么可能答应,卖董氏这么大的人情,这种机会我会白白就丢了?你也太小看你师姐了。”
“师姐,若是我告诉你,沐景儿与池城那位女子虽然不是同一个人,但却是同胞双生,你怎么看?”
江娆稍稍一愣,道:“噢…也就是董术还是有自己的打算呗,并没有将赌注都压在天一城会帮他这个交易上。”
江娆一边说着一边点头,似乎因为这个对董术这个人的印象也有所改观:“我还当他们家真的就这么一直忍气吞声当缩头乌龟呢。”
“……”晏茗未无语了一下,“师姐,你跟三师姐究竟有多大仇…”
江娆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三百年前噬灵蛇妖一役我就被她摆了一道,千辛万苦找到的地狱兰那时候不翼而飞,我以为东西一直在碧连天,可谁知这个没用的竟然让地狱兰落到董氏手里…”
“师姐!”
听到地狱兰和三百年前的噬灵蛇妖曾有所联系,晏茗未忽然打断江娆,面色有几分凝重,群修大战芒山噬灵蛇妖一役他是知道的,就是那次,让黎筝和青鸾剑一战成名。
他郑重斟酌了一下,似乎终于重新找到一些东西的重合点了——天妖失控或妖修妖化,而这之中或许还和一些七灵碎片有关系!
江娆看他想了挺大一会,也不太忍心打断,只能默默等着。
晏茗未回过神皱眉问道:“师姐,噬灵蛇妖死在什么地方?越具体越好。”
时间过去再久,那件事江娆也记得清清楚楚,几乎都不用细想,张口就来:“芒山南麓,荼蘼岭。”
“地狱兰寄生在噬灵蛇妖身体里?”
“对。”说到这个江娆又开始咬牙切齿,是个人都能看出她有多意难平,“原本我跟黎筝约定好了,一起搜集七灵碎片,顺便找你们几个下山走丢的,可找到地狱兰之后她却暗中给我使绊子自己去把蛇妖杀了,当年我没怪她,毕竟星辰石一直在我这里,地狱兰她想收着也未尝不可,那时候我还只是觉得,她想要大可以直说,背地里算计我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不会给么,心胸未免太狭隘了点…”
江娆说太快,顿了一下喘口气接着道:“一年前我才知道,她也没拿到地狱兰,真是气死我了!”
“还有刚刚说起来的围剿斜月台那件事,二十多年前她可是又把我给弄死了,你说我跟她多大仇?”
敢情这姑娘这时候才琢磨过味儿来,上一世的她死得有多冤。
听完江娆的埋怨,晏茗未苦笑着安慰道:“师姐,三师姐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斜月台的事跟她无关。”
“哼,她死了她的子孙里也没几个好的!”
这一句,就晏茗未知道的事来说,他也确实不好反驳什么。
江娆自己这边骂舒服了,好奇道:“你问我这个做什么,蛇妖死透了,尸体还是我烧的。”
晏茗未看着江娆笑了笑:“我或许找到线索了,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一定有用,师姐,最后一个问题,上次你说过的海底的符阵具体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江娆有些不解的盯了他一眼,拎着剑转身:“找张纸,我给你画…”
不到一盏茶时间,晏茗未拿到了一张指示清晰明朗,甚至海底地势都异常清楚的,堪称工笔画的详细地点图。
江娆这边该问的问题都问完了,图画完之后把毛笔一撂就伸了一只手过来,摊在晏宫主面前:“故事讲了,图也给你画了,给我蒙尘剑。”
晏茗未将她伸过来的手合上:“蒙尘不在我手里,太阳落山之前,我把剑送到沉炎别苑,顺便替师尊取回将离,如何?”
江娆略带不情愿的点点头,再不情愿也没办法,她已经先把自己手里的筹码全给了人家,明明商场上事事都极其精明的人,偏偏这时候犯蠢了。
这姑娘暗自嘀咕,要是晏茗未说话不算话,那就只能抓住他打一顿了。
江娆离开之前,晏茗未又看了一眼等在书房外不远处的黑衣人影,旁敲侧击的提醒了一句:“师姐,以后还是别让阴融和师尊碰面了。”
江娆扁扁嘴:“不见就不见呗,师尊似乎也不想见他…”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阴融人很好,就是不爱说话,这点跟师尊一点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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娆儿是大触~
中间那几句骈句,
不曾饮尽不曾多,不曾苦醉不曾醒,这两句取自陆游的《一壶歌》五首。
全诗有点长,这里就不搬了,有兴趣可以查来看看,最有名的是其五。
最后一句,看尽人间兴废事,不曾富贵不曾穷。特别喜欢。